浣碧泪眼还凝在眶中,哆嗦的唇刚要启开,院外急促的脚步声已撞破沉寂——府医陈午背着药箱疾步奔来,身后竟紧跟着孟静娴的管事孟平,两人踏入屋时,孟平的目光先扫过全屋,随即猛地钉在桌案那碗泛着灰黑的甜汤上,瞳孔骤缩成针尖,心尖“咯噔”一声:糟了!
他伺候孟静娴多年,最懂这位主子的手段:面上是温婉含笑的世家妇,暗地里却把算计藏在绣帕里,尤其见不得浣碧分走王爷半分留意。这碗颜色诡异的甜汤,定是主子算准了时机,又动了杀心!冷汗瞬间浸了他的衣襟,指尖攥得发僵,连呼吸都不敢重半分。
陈午倒没多想,只当碧福晋身子不适,忙躬身行礼:“王爷,碧福晋,您哪儿不舒服?”
浣碧攥紧果郡王的衣袖,哭声陡然拔高,泪珠子砸在衣襟上,指着残汤哽咽:“王爷您看!这是孟姐姐方才派人送来的甜汤,我闻着怪味,想起母亲生前说的验毒法子,用石灰一试……就成了这样!”她刻意顿了顿,把“母亲”二字咬得稍重——她早瞧出孟静娴忌惮自己的出身,此刻提母亲,便是要让王爷多一分疑心。
果郡王顺着她的指尖看去,那碗汤泛着暗沉的灰黑,再对上浣碧惊魂未定的模样,素来温和的脸色瞬间沉了。他虽没明说,眼底却漫开冷意,转头对陈午道:“陈医,速查这汤里掺了什么。”
孟平站在一旁,后背早被冷汗浸透。他忽然想起昨日主子让张嬷嬷去库房取“南疆香料”,当时只当是寻常物件,此刻想来,哪里是什么香料,分明是断肠草!主子选这毒,一来算准府里没人认得,二来这毒的产地恰是浣碧母亲的故乡,若事发,还能栽赃给浣碧自己动手——好深的算计!他越想越怕,恨不得立刻化作影子,从这屋里消失。
陈午不敢怠慢,取出银针探入汤中,可银针取出时依旧光洁,半点没黑。他正纳闷,鼻尖突然缠上一股甜香——近了才察觉,那甜味浓得发腻,还裹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像细蛇般往鼻腔里钻。
陈午脸色骤白,手一抖,银针“当啷”砸在青砖上。他“噗通”跪倒,声音发颤:“王爷!碧福晋!这是要命的阴招啊!”
“怎么说?”果郡王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浣碧的手腕。
“汤里掺了断肠草根!”陈午额头的汗往下淌,“这东西只长在南疆密林里,闻着甜、看着像能吃的块根,可毒性最烈!吃下去起初没动静,等发作了就七窍流血,五脏溃烂,神仙都救不活!”他喘了口气,又补了句,“微臣早年在滇川学医,见过误食这毒的人,才认得出。今日若不是有这段经历,真要被这‘无痕毒’瞒了!”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满室寂静。
果郡王的脸色铁青得能滴出水来,看向甜汤的眼神冷得吓人。浣碧适时浑身一软,靠在果郡王怀里,泪水汹涌:“我就说这甜味不对……母亲当年教我的验毒法子,果然没骗我……”她这话既坐实了孟静娴的毒计,又暗指自己早有防备,没中圈套。
孟平听得魂飞魄散,腿一软也跪了下来。他此刻才算彻底明白,主子不仅要杀浣碧,还要让浣碧背“自导自演”的黑锅!可眼下陈医认得出这毒,浣碧又提前用石灰验了汤,主子的算计全落了空,连带着他也要跟着遭殃!
果郡王的胸口剧烈起伏,压着怒火沉声道:“走!去东跨院!”
他一手扶着浣碧,一手端着那碗毒汤,陈午紧随其后。院里的仆从见王爷脸色吓人,都贴着墙根避让,连大气都不敢出。
东跨院里,孟静娴正临窗绣着帕子,银线在她指间穿梭,看似镇定,实则早听见了院外的动静。见果郡王带着人闯进来,身后跟着哭红眼睛的浣碧和陈午,她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强装从容起身行礼:“王爷怎么来了?这么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果郡王将甜汤重重搁在桌上,瓷碗撞得桌角的针线筐都晃了晃:“孟静娴,你做的事,还要问我?方才你给碧儿送的甜汤,里面加了什么?”
孟静娴的眼神闪了闪,立刻垂下眼睑,声音软得像水:“王爷这话怎么说?就是碗普通的银耳汤,我见碧妹妹心绪不好,特意让厨房炖的安神汤,能有什么问题?莫不是妹妹误会我了?”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果郡王的神色,想寻机会辩解。
“误会?”浣碧扶着桌沿站稳,红着眼眶道,“汤里有断肠草,陈医都验明了!你还敢不认?”
孟静娴的脸色白了白,却依旧嘴硬:“你别血口喷人!一碗甜汤怎么会有断肠草?定是有人栽赃我!”
“栽没栽赃,叫来送汤的人一问便知。”浣碧看向果郡王,语气带着决绝,“王爷,方才送汤的是个小丫鬟,把她找来审审,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她算准了那小丫鬟胆小,一吓就会招供。
孟静娴顿时慌了——她早叮嘱过张嬷嬷,让小丫鬟只认“自己送的汤”,可小丫鬟若是被吓住,把张嬷嬷供出来,自己就完了!她忙上前拉果郡王的衣袖:“王爷,不过是个下贱丫鬟,犯不着动气!说不定是她自己在汤里动手脚,想挑拨我们,别费这劲了……”她说着,给身边的嬷嬷使眼色,想让嬷嬷赶紧去堵小丫鬟的嘴。
可她这急切阻拦的模样,在果郡王眼里只显得更心虚。果郡王一把甩开她的手,让她踉跄着撞在桌角上:“拦住她!去把送汤的丫鬟带来!”
仆役不敢违命,很快就把小丫鬟反剪着胳膊拖了进来。丫鬟吓得脸惨白,一进门就“噗通”跪倒,浑身筛糠。
“说!谁让你送的汤?汤里的东西你知道吗?”果郡王的声音冷得像冰。
丫鬟起初还嘴硬,说“只按吩咐送汤,什么都不知道”,可等仆役拿着板子上前,她立刻哭喊起来:“我说!我说!是张嬷嬷找我,塞了我五两银子,让我把汤送给碧福晋,还说这事不能跟别人说,不然要我的命……”
这话像记重锤,砸得孟静娴浑身发颤。她指着丫鬟尖叫:“你胡说!我根本没有!是你收了好处来害我!”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东跨院。果郡王站起身,一巴掌甩在孟静娴脸上,打得她嘴角溢出血丝,踉跄着退了两步。
“我府里容不下你这般心毒的人!”果郡王的胸口还在起伏,怒视着她,“这事不能私了,必须告诉皇兄,让他来处置!你等着,看你最后落个什么下场!”
孟静娴捂着脸瘫在地上,此刻才彻底明白,自己费尽心机的算计,终究还是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