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中疑惑重重,连日来,凤九狸病重的消息让他身心疲惫。
对这位儿媳,他一直保持距离,待她不温不淡,听说她建设百味楼赚的盆满钵满,倒是个聪慧的。
至于她和长卿的感情,似乎很不好。
小年轻的事他不屑过问,如今她病重多日,作为父亲自当过来看看。
可今日一见,他本该痛心入骨,却条件反射生出戒备。
骨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这儿媳不简单,有时候眼见也未必是实。
他心思缜密,擅长察言观色,从不轻易相信表面现象。
晋王眯起深眸,折返转身。
本以为他就此离开,没想到很快带来一位老者。
那位年逾古稀的老者缓慢跟随晋王的身影出现。
来人姓林,世人口中的林大夫。
此刻他身着灰蓝色长衫,外罩一件半旧不新的深棕色绒甲,肩上挎着一个药箱,箱角的漆皮已有些斑驳。
他满头银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步履蹒跚,手中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原木拐杖。
岁月的沟壑深深印在他身上的每一处,但那双眼睛却清明如镜,透着行医数十载积累的智慧与洞察。
“林大夫,榻上病重的女子是凤九狸,亦是本王的儿媳,如今她重病缠身,有劳你费心了。”晋王微微颔首,亲自引荐。
屋内药气弥漫,凤九狸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干枯泛白。
她闭着眼,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林大夫在榻前坐下,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搭在凤九狸纤细的手腕上。
他闭目凝神,眉头渐渐锁紧,良久,他收回手,摇了摇头。
“心力交瘁,五脏皆衰,已是油尽灯枯之兆。”林大夫声音沙哑,“老夫行医四十载,这般症状,回天乏术。”
晋王目光锐利:“当真无药可救?”
他本抱着侥幸,以为对方别有目地,没想到重病是真。
难道真是他多疑了?
林大夫缓缓起身,拱手道:“王爷,老夫从不胡言,世子妃恐怕撑不过五日。”
闻言,晋王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消散。
林大夫是京城最有名的医者,若非与他有旧交,根本请不动这位早已隐退的神医。
连他都断定无救,看来凤九狸是真的药石无医。
一股愧疚之情涌上心头,原来真是自己多疑了。
望向凤九狸死气沉沉紧闭的眸子,双眼凝视片刻,终是转身离去。
愧疚如芒在背,他无颜面对这张苍白却依然精致的脸。
待脚步声远去,玉清院重归寂静。
花娘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确认四周无人后,才走到床前低声道:“主子,人都走了。”
凤九狸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清明锐利,哪有半分病态:“晋王还真是谨慎,差点被他揭穿。”
若非花娘医术在林大夫之上,今日的伪装必被扯下。
有其父必有其子,顾长卿的聪慧像极了他父亲。
花娘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晋王妃写信告知顾世子您病重的情况,被奴拦截了。”
她顿了顿,又道:“信中说您命在旦夕,希望顾世子能回京见最后一面。”
凤九狸接过信件,快速浏览后,二话不说将信纸移到烛火之上。
火焰舔舐着纸张,迅速蔓延,映照在她冷峻的瞳孔中。
她不屑和顾世子见面,没必要。
“时机成熟,咱们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凤九狸声音低沉而坚定。
花娘眼中闪过激动,应声道:“好”
下一刻,凤九狸从枕下取出药丸,笑道:“既然晋王已深信不疑,此时不死,更待何时?”
为免夜长梦多,凤九狸只想速速了事。
她仰头将药丸吞下,动作干脆利落。
药丸入喉,一股寒意立刻从丹田蔓延开来,她重新躺下,闭上双眼,感受着生命之力一点点从体内抽离。
“记住,接下来每一个环境都不能留下纰漏。”凤九狸最后叮嘱道。
她用死解脱的自由,不想付诸东流、功亏一篑。
花娘重重点头,眼眶已不由自主地红了。
“主子放心,奴定会做好。”
…
一个时辰后,玉清院传出凄厉的哭喊。
“大小姐!大小姐你怎么了?快醒醒啊!”小月放声大哭,悲切至极。
她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儿,大小姐怎就没呼吸了?
小月跪在床前,双手颤抖地抚摸着凤九狸冰冷的手腕:“花姨,小姐的手...好冷...”
花娘扑到床前,触手所及一片冰凉。
凤九狸躺在榻上一动不动,面色灰白,唇色发紫,身体已冰冷刺骨。
那是死亡的温度,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主子,您怎么就这么走了。”花娘哽咽难言,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小月更是哭得几乎晕厥,她握着凤九狸僵硬的手,回忆起主仆相处的点点滴滴:“大小姐,您说过要带小月看遍山川,怎可以食言。”
一时间,小月和花娘哭的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消息很快传遍王府,晋王夫妇匆匆赶来时,此刻玉清院已哭声一片。
晋王妃踉跄着扑到榻前,手指颤抖地探向凤九狸的鼻息,没有一丝温热的气息。
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怎么会?怎么会?”晋王妃拼命摇头。
晋王站在榻前,凝视着凤九狸安详却毫无生气的面容。
这一刻,他仿佛老了十岁,挺拔的身躯微微佝偻,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
看着凤九狸冰冷地躺在这里,无声地证明着他的多疑是何等可笑。
“抱歉,是本王的错,在你临死前还怀疑你。”晋王喃喃自语,声音充满愧疚。
接下来,晋王妃哭得撕心裂肺,一夜之间,青丝中竟添了许多白发,面容憔悴如同老妪。
她紧紧抓着凤九狸冰冷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一丝温度:“狸儿,你醒醒,是为娘没有保护好你。”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快传大夫!”晋王一把抱住爱妻,声音嘶哑,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凤九狸死了,尚书府很快得知这一噩耗。
闵氏正在佛堂诵经,闻讯手中念珠“啪嗒”散了一地。
她踉跄起身,还未走出佛堂,便觉天旋地转,幸得李嬷嬷及时扶住。
“狸儿她真的去了?怎这么突然?”闵氏泪如雨下,心如刀绞,感叹命运不公。
李嬷嬷抹泪道:“夫人,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