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雪花凝在半空。
我盯着她露出的那只眼睛,喉咙发紧。那不是冷,也不是恨,是一种我读不懂的痛。她说记起来的人活不到最后,可她自己呢?为什么还要留下这道裂痕?
我没再追问。
因为就在这瞬间,胸口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狠狠压住。不是伤势反噬,也不是灵力枯竭,而是一种……直通魂魄的震颤。
血屠的气息,在断魂谷深处,正在飞快消失。
我转身就走,不再看她一眼。脚步刚动,右臂残留的焦黑鳞痕突然撕裂,血顺着旧伤淌下来,滴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滋”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刺上,经脉里的灼痛翻涌不止,但我不能停下。
血屠撑不住了。
他从来不说,可我知道,这一路他都在替我挡着看不见的刀。焚天殿前那一拳轰开血链,废墟里一次次跃出救场,甚至刚才冰火劫成型时,他拼着肩骨断裂也要砸偏那一剑——他不是莽夫,他是用命在护我往前走。
而现在,他在等我。
山谷越来越近,空气里开始弥漫一股腥甜味,不是血,是某种腐烂与燃烧混合的气息。那是幽璃残魂特有的气息,阴毒、执拗,缠着不死不休的怨念。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神识终于稳住一线清明。左手死死攥着红莲刃,刀脊上的诛仙纹早已黯淡,但还能感应到一丝微弱的共鸣。我将最后一丝善念核心之力压进掌心,借着那点余温驱散识海中的迷雾。
断魂谷口就在眼前。
三道黑影围成三角阵型,中央一道魁梧身影单膝跪地,浑身是血。他左肩塌陷,右腿自膝盖以下完全粉碎,可仍用一根粗大的骨棒撑着没倒。他面前插着几截断裂的白骨,每一根都泛着幽绿光泽——那是幽璃的骨刺,还在往他体内渗毒。
“滚!”血屠怒吼,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他猛地拔起一根骨刺,反手就朝最近的黑影砸去。那人影轻巧闪开,冷笑一声,袖中飞出一道血符,贴上他的后背。刹那间,血屠全身肌肉抽搐,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另外两人立刻出手,一人手中长鞭如蛇,卷向他脖颈;另一人指尖凝聚寒光,直刺心口。
我冲了进去。
没有喊话,没有试探,直接挥刀斩地。残存的弑神十三斩气息顺着刀锋炸开,地面裂出一道深沟,火浪翻滚而出,逼退两侧偷袭者。我扑到血屠身边,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你他妈……怎么又来了?”他咧嘴一笑,满口是血,“不是让你……赶紧跑吗?”
“闭嘴。”我低喝,右手按上他胸口。善念核心的金光从掌心涌出,瞬间扫过他全身。那股腐蚀性的毒雾被逼退些许,但他体内的伤太重了。五脏移位,经脉断裂大半,最致命的是那根贯穿胸膛的骨刺——它卡在心脏边缘,只要再进一分,他就彻底没了。
“拔出来。”他说。
“会死。”
“不拔……也活不了。”
我盯着他。他眼睛已经开始浑浊,可嘴角还是翘着,像个闯了祸还不认错的混蛋。
我伸手抓住骨刺,用力一扯。
血喷了一脸。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颤,却没有倒下。反而趁着毒雾松动的刹那,用尽全力将腰间一块染血的骨头扔向我。
那是他的金刚骨。
我接住的瞬间,骨头表面的符文突然亮了一下。一道熟悉的纹路浮现出来——歪歪扭扭,像是谁用烧火棍在地上划出来的,可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张大胖炼丹时常用的灶火引灵阵。
心头猛地一跳。
我低头看他。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嘴唇微微动着,只吐出一个字:“走。”
然后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我没有哭。
我只是死死攥着那块骨头,指节发白,指甲掐进皮肉也不松手。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往后退。可就在这片死寂中,我听见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骨头里传了出来。
“替老子……活着!”
是张大胖的声音。
不是幻觉,不是回音,就是他本人,带着一贯的粗嗓门和几分酒气,像是昨天还在厨房里骂我偷吃酱肘子那样真切。
我浑身一震。
金刚骨开始发热,符文流转加快,表面浮现出更多细密的刻痕。那些不是战斗印记,是丹方,是阵图,是一段段被隐藏的信息。张大胖把东西藏在这里了,他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他把最重要的东西,交到了血屠手里。
而血屠,用自己的命,把它送到了我手上。
“你们都会腐烂在这山谷里……”幽璃的声音忽然响起,断断续续,像是从地底传来,“他死了,你也逃不掉……双生咒的最后一道封印,已经启动……”
我猛地抬头。
四周寂静,只有风吹过碎石的声音。刚才那三道黑影不见了,或许是被我那一刀逼退,或许是躲进了暗处。但我知道,他们还会回来。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金刚骨,它越来越烫,符文越来越亮。张大胖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仿佛这块骨头即将自毁。
不能让它炸在这里。
我将指尖割破,让血滴落在符文交汇处。按照记忆中张大胖点火引炉的手法,轻轻敲击骨面三下。
刹那间,强光爆发。
一道刺目的金芒冲天而起,照得整个断魂谷如同白昼。地面开始震动,下方隐约显现出巨大的阵图轮廓,十二道弧线环绕中央凹槽,与焚天殿下的永夜法阵竟有七分相似。
这不是巧合。
这是同源的布局。
有人早就在这里埋下了东西,而张大胖知道,所以他把线索藏进了这块骨头上。血屠拼死送出的,不只是遗物,是一把钥匙。
光芒持续扩散,映在我脸上,滚烫。
我单膝跪在谷中,手握发光残骨,目光死死盯着地底浮现的阵纹。风卷起灰烬,拍打在我的衣角上,发出细微的“啪”声。
远处,天空开始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