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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镜海市朝阳菜场,比日头起得更早的是石板缝里的露水。它们攒了整夜的凉,密密麻麻嵌在青灰色的石缝间,像谁撒了把碎银。刚爬过东边屋顶的晨光斜斜落下来,露水便泛着亮闪闪的光,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湿乎乎的土腥气——那是隔壁菜农老周凌晨拉菜时,三轮车碾过菜田带过来的,混着新鲜的菜根味,闻着倒让人心里踏实。

公孙龢踮着脚把“公孙菜摊”的木牌往竹筐边的泥里插,木牌是父亲三十五岁那年亲手凿的,那会儿父亲还壮实,凿子落下去力道匀实,边角被这二十多年的日头晒、雨水淋,早磨得圆软。上面“良心”二字是去年深秋描的,父亲蹲在摊前,拿支旧毛笔蘸了墨,一笔一划描得认真,墨汁顺着木纹渗进去,原本黑亮得能照见人。可昨晚那场急雨没打招呼就来,豆大的雨点砸在木牌上,把它淋得透湿,这会儿墨迹顺着木纹慢慢晕开,横的竖的纹路里都浸了墨,像两只被打湿了翅膀的灰蝶,趴在木头上动弹不得。她抬手抹了把额前的碎发,那是今早天不亮就去医院给病床上的父亲擦身时弄乱的——老人迷迷糊糊抬手抓她,嘴里含混地念“菜摊该摆了”,手指无意识地在被单上抓来抓去,倒把她的头发扯得像团草。

东边肉摊的胖李正光着膀子剁排骨,赤着的胳膊上油光锃亮,“咚咚咚”的声响砸在刚醒透的晨光里,震得旁边竹筐里的青椒都轻轻晃,有个青尖椒没站稳,骨碌碌滚到了石板路上。溅起的油星子落在摊前铺的旧报纸上,那报纸是三天前的,边角都卷了边,油星把“今日菜价”那几个铅字浸得发透,墨色晕开一圈,倒像给字镶了圈油亮的边。公孙龢捏起块半干的湿布擦黄铜秤盘,盘沿被磨得发亮,光溜溜的能映出人影——她额前炸毛的碎发、眼角没擦干净的眼屎,还有竹筐里堆得冒尖的菠菜。菠菜是今早四点去城郊菜农那儿拉的,菜农老张举着煤油灯帮她装筐,叶尖还挂着水珠,亮晶晶的,根须裹着湿润的黑泥,攥在手里能捏出湿土来,沾得指缝里都是。

“小龢,来两斤菠菜。”王奶奶的拐杖“笃笃笃”敲着石板路过来了,声音跟着拐杖响一起颤。老人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布衫上打了两个补丁,都是用同色的布缝的,不细看瞧不出来,下摆沾着些碎草屑,不用问就知道,是刚从早市边那片老菜园子钻出来——她总爱自己种点小菜,拢共就半分地,种得却仔细,吃不完就拿来菜场换点零花,换的钱攒着给重孙买糖吃。公孙龢手一顿,手里的湿布往秤杆上搭了搭,瞟了眼竹筐里的菠菜,叶梗嫩得能掐出水,指尖轻轻一碰,叶子就晃了晃。

“王奶奶,今早菠菜嫩得很,刚从地里拔的。”她用竹篮舀起菠菜,抖了抖沾在叶上的碎泥,泥土落在石板上,湿成一小团印子。往秤盘里一放,秤砣在秤杆上滑了滑,铁环蹭着红木杆发出“沙沙”声,像春蚕啃桑叶,最后稳稳停在“二斤三两”的刻度,秤杆微微翘着点,是实打实的分量。王奶奶眯着眼瞅秤星,老花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推,拐杖头轻轻戳了戳秤杆:“你爸当年称菜,总在秤盘底下垫块竹片,说是怕菜汁浸了秤盘,其实啊,是怕称得太满,菜晃下来亏了买主。”

公孙龢的手僵了僵。父亲的老秤就挂在摊后的墙钉上,红木秤杆被几代人攥得温润,像块浸了油的老玉,摸着手感软乎乎的,秤砣用块红布裹着,布是母亲生前绣过花的,后来磨破了才用来包秤砣,布角磨出了细细的毛边,风一吹就轻轻晃。昨晚整理父亲床头柜时,她顺手拿起那秤砣想擦擦灰,没想到倒过来时“叮当”响——三枚硬币滚了出来,落在床头柜上,一枚一块的,两枚五毛的,都磨得发亮。是上周有个穿校服的学生买番茄,挑了四个大红的,称完说忘了带零钱,父亲摆摆手让他先拿,说“下次补上不着急”,可直到住院,也没等到那学生再来,父亲却总记着,把钱塞在了秤砣里。

“奶奶您说笑了。”公孙龢把菠菜用草绳捆好递过去,草绳是前儿个编的,软和不勒手。指尖触到王奶奶的手,干瘦得像老树枝,指节上缠着块旧胶布,胶布是药房拿的那种,边缘都起了毛,是今早摘菜时被菜园子的荆棘划破的,还渗着点血印子。王奶奶接过菜,从蓝布衫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油纸是两层的,裹得严严实实,边角都折得整整齐齐,塞到公孙龢手里:“你爸爱喝的菊花茶,我前儿个晒的新的,比去年的香,你闻闻。”油纸包刚碰到掌心,还带着王奶奶口袋里的体温,温温的。

西边突然传来吵嚷声,“你这黑心肝的!”尖着嗓子,划破了菜场的晨静。公孙龢抬头,见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正抬脚踹隔壁的豆腐摊,竹筐“哐当”倒在地上,白花花的豆腐块滚了一地,沾着泥灰,像被踩碎的云,看着怪可惜的。摊主是个扎马尾的姑娘,叫林晓,才来菜场摆摊没多久,论辈分得叫公孙龢一声姐,这会儿正蹲在地上捡豆腐,手指捏着豆腐边,不敢太用力,眼泪掉在豆腐上,砸出小小的坑,混着泥灰,看着更让人心疼。

“张老板,这豆腐都酸了还卖!”皮夹克男人把手里半块豆腐狠狠扔在林晓脸上,豆腐渣沾在她脸颊上,像撒了把白面。“我儿子吃了上吐下泻,你赔医药费!”他嗓门大,唾沫星子都溅到林晓头发上。

公孙龢攥紧了手里的油纸包,指节泛白,油纸被捏出几道褶子。林晓昨天还来借过她的秤,说自己的秤杆歪了,称着不放心。当时她称的是泡好的黄豆,满满一秤盘,秤杆平得很,分毫不差,哪能有问题?再说林晓这姑娘实诚,每天天不亮就磨豆腐,凌晨三点就能听见她磨浆的石磨响,豆浆香能飘半个菜场,怎么会卖酸豆腐?

“我昨天才磨的豆腐……真没酸……”林晓的声音发颤,头埋得低低的,马尾辫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晃了晃,辫梢沾着片豆腐屑,像粘了片雪花。皮夹克见状更横了,抬脚又要踹旁边装黄豆的竹筐,那筐黄豆是林晓今早刚淘好的,颗粒饱满。公孙龢突然冲过去,用自己的黄铜秤盘挡住了他的鞋:“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皮夹克愣了愣,上下打量公孙龢,眼神里带着横气:“你谁啊?想多管闲事?”他的夹克领口别着枚金属徽章,是附近“惠民超市”的标志——那家超市三天前刚进了批冻豆腐,装在塑料袋里卖,昨天还在门口挂着“特价”的红牌子,这会儿指不定是卖不动了,来挤兑林晓的小摊。

公孙龢没说话,弯腰捡起块没沾泥的豆腐,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石膏味混着新鲜的豆香,是刚磨好的豆腐该有的味道,清清爽爽的,哪有半点酸味?要是酸了,早该有腐味飘出来了。她抬头时,看见林晓正偷偷抹眼泪,袖口沾着的豆腐渣蹭在脸颊上,像只受了委屈的猫,可怜巴巴的,眼眶红得厉害。

“这豆腐没坏。”公孙龢把豆腐轻轻放回竹筐,动作轻得怕碰碎了。“要是您不放心,我带您去检测?菜市场西门就有食药监的检测点,几步路的事,检测费我出。”皮夹克的脸僵了僵,眼神晃了晃,往后退了半步,脚不小心踢到地上的豆腐,滑了个趔趄,身子歪了歪才站稳,引得周围人低低笑了声,有个卖鸡蛋的大婶还撇了撇嘴。

周围的摊主都围了过来。卖鱼的老王举着杀鱼刀从水里捞出来,刀刃上还滴着水,亮晶晶的:“小李子,别欺负人家姑娘!人家小晓多实诚!每天给我送豆腐都多给半块!”卖肉的胖李把剁骨刀往案板上一剁,“咚”的一声震得案板上的肉皮都颤,油星子又溅起来:“要不要我把昨天的进货单给你看看?小晓的黄豆还是从我这儿拿的呢!今早刚磨的,能酸?我用我的肉摊子担保!”

皮夹克咽了口唾沫,喉结动了动,脸一阵红一阵白,像被太阳晒过的云彩,转身要走。公孙龢突然抓住他的胳膊,他的袖口沾着点黄色的粉末,细细的,公孙龢用指甲刮了点下来,放在指尖捻了捻——是超市冻豆腐常用的防腐剂,遇水会发黏,这味儿她前几天帮父亲买冻豆腐时闻过,有点涩。

“您儿子要是真不舒服,该去医院看看,别耽误了。”公孙龢的声音很轻,却让皮夹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煮熟的虾。他挣开胳膊,嘴里骂骂咧咧的,什么“多管闲事”“走着瞧”,挤开人群就走,皮鞋踩在地上的豆腐上,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听得人心里发堵,好好的豆腐就这么糟蹋了。

林晓蹲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肩膀一抽一抽的,像秋风里的树叶。公孙龢蹲下来拍她的背,指尖沾到她的汗,黏糊糊的——天刚亮就守着摊,怕是早就热出一身汗了,还被这么一闹,更委屈了。“别哭了,”公孙龢从围裙口袋里摸出块干净的布递过去,是她早上擦手用的,还带着点肥皂香,“明天我把我的秤借你用,你那秤修好了再还我,先用着踏实。”

林晓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睫毛上挂着泪珠,一眨就掉下来:“谢谢你,公孙姐。”她的手腕上戴着串红绳,绳上拴着枚铜钱,是去年公孙龢父亲给她的,说“能挡灾”,她天天戴着,红绳都磨软了,铜钱也亮闪闪的。

这时,摊后的竹帘突然晃了晃,风从帘缝里钻进来,带着点凉意。公孙龢回头,见父亲的老主顾刘叔探出头,手里攥着个保温桶,桶身还冒着点热气,是刚盛了粥的。“小龢,你爸今早醒了,说想喝你熬的小米粥。”刘叔的声音压得很低,眼角的皱纹里还带着担忧,“护工说醒得挺透,就是老念叨你,问你菜摊摆了没。”

公孙龢心里一紧,像被什么揪了下,刚要说话,王奶奶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老人指着菜摊前的地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布包,蓝布面绣着朵褪色的牡丹——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样,当年母亲总说这牡丹绣得像真的,能闻见香,后来母亲走了,这布包就不知丢哪儿了,没想到会在这儿出现。

她弯腰捡起布包,触手沉甸甸的。拉开拉链,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一毛、五毛、一块的都有,摞得方方正正,连毛票都按朝向摆好,还有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上周少给的菜钱,今补上。——三号楼张婶”。公孙龢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张婶上周买白菜时说忘带钱,父亲摆摆手让她先拿,说“下次再说,不急”,张婶当时还念叨“可别忘喽”,没想到她记了这么久,还特意把钱送过来了,连布包都记得是母亲的。

“快去吧,你爸等着呢。”王奶奶推了她一把,拐杖头又轻轻戳了戳秤杆,“这秤啊,称的不是菜,是人心。你爸懂,你也得懂。”公孙龢点点头,把布包塞进围裙口袋,刚要收拾摊子,突然看见林晓正蹲在地上,用手把沾了泥的豆腐往竹筐里捡,动作轻得怕碰碎了它们,捡起来还对着光看了看。

“别捡了,扔了吧,卖不出去了。”公孙龢递过个新竹筐,是她备用的,“我这还有点黄豆,你拿去磨新的,够你磨两板了,磨出来的豆腐嫩。”林晓摇摇头,把豆腐小心翼翼捧进筐里:“能洗干净的,冲冲就好了,扔了可惜。我爸说的,粮食不能糟蹋。”她的指甲缝里沾着黑泥,蹭在豆腐上,像给白云描了边,倒有了点别样的模样。

公孙龢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做生意就像种庄稼,亏了一季没关系,别亏了良心。良心在,啥都能再挣回来。”她蹲下来帮林晓捡豆腐,指尖碰到冰凉的豆香,心里突然暖了起来,比刚才揣着的油纸包还暖,连带着眼眶都热了。

朝阳慢慢爬高了,照在菜场的青石板上,把露水晒得发白,慢慢蒸发成了水汽,袅袅地飘起来。公孙龢扛起父亲的老秤往家走,秤砣上的红布在风里飘着,像一团跳动的火。她知道,今天的小米粥,得熬得稠点,多放两块冰糖,父亲一定能喝出甜味来。

刚走到菜场拐角,就见两个穿制服的人站在惠民超市门口,正跟超市老板说着什么。那皮夹克男人也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吭声,手里还捏着张单子,脸色灰扑扑的。公孙龢没多停脚,心里却敞亮了些——许是食药监的人正好来检查,撞见了刚才那出,也或许是周围的摊主有人悄悄打了举报电话。这菜场里的人,看着各忙各的,心里都揣着杆秤呢。

公孙龢刚走出菜场口,就见刘叔站在老槐树下等她,树影落在他身上,斑斑点点的,像撒了把碎金。保温桶的提手被他攥得发热,他手心里全是汗,许是等得久了。“刚跟医院护工通了电话,老爷子醒透了,正瞅着窗台上那盆小葱发呆呢,还伸手摸了摸叶子,摸得仔细。”刘叔往她手里塞了个热馒头,是巷口馒头铺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麦香混着碱香,“你今早没顾上吃,垫垫肚子,去医院的路不近呢,走快了烧心。”

咬着馒头往医院走,馒头暄软,嚼着发甜。裤兜里的布包硌着腰侧,张婶的零钱里混着两枚磨得发亮的五毛硬币,边缘都卷了边,摸起来滑溜溜的,该是在抽屉里躺了不少日子,被人摸了又摸才这么亮。路过巷口的杂货铺,她拐进去买了袋冰糖——父亲喝小米粥总爱放两块,说甜得润嗓子,以前总嫌她放多了,皱着眉说“齁得慌”,可每次都把粥喝得干干净净,碗底都舔了。

病房的窗帘拉着半幅,晨光斜斜落在父亲的手背上,他正用指尖轻轻捻着小葱的叶子,动作慢得很,像怕碰疼了它们,叶子被捻得微微晃。指缝里还沾着点泥土,该是今早醒了自己摸花盆蹭上的——那盆小葱是他住院前自己在阳台种的,拢共就五棵,非要带来医院,说“看着精神,比看白墙强”。听见脚步声,老人缓缓转过头,眼里的浑浊散了些,看见她手里的保温桶,嘴角牵了牵,声音哑哑的:“秤...收了?”

“收了,王奶奶还帮我看了会儿摊子,您放心。”公孙龢把小米粥倒进瓷碗,碗是父亲常用的白瓷碗,边缘有个小豁口。撒了把冰糖搅开,热气裹着米香飘起来,弥漫在病房里,甜甜的。“林晓的豆腐摊没事了,是超市的人来捣乱,被我怼回去了,大家都帮着说话呢。”父亲的手指在被单上点了点,像是在掐算什么,过了会儿才轻声说:“那年她爹送豆腐,总在筐底多搁两块...实在人,养的姑娘也实在。”

正喂着粥,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晓拎着个竹篮站在门口,辫梢还沾着点豆浆沫,该是刚磨完豆腐就过来了,额头上还带着汗。“公孙姐,我磨了新豆腐,给伯伯送块嫩的,刚点好的,还热乎呢。”她把豆腐放在床头柜上,底下垫着块干净的布,是她擦桌子用的,衬得豆腐白生生的,像块玉。“刚才收拾摊子,见你老秤的秤星掉了颗,我爹以前修过秤,手艺还行,我让他给补补?补完跟新的一样。”

父亲突然抬了抬手,胳膊没什么劲,抬到一半又落下去。公孙龢赶紧把他扶起来些,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让他靠得舒服点。老人指着墙上挂的老秤,又指了指林晓手腕上的铜钱,喉咙里咕噜了两声,说不出话,眼里却亮了亮,像落了点星光。林晓愣了愣,突然明白过来,红绳上的铜钱蹭着腕子晃:“伯伯是说...这秤跟铜钱一样,得经事儿才实在?磨得久了,才知道准不准?”

父亲没说话,只是看着公孙龢把那袋张婶补的零钱放进抽屉,跟之前从秤砣里倒出的三枚硬币摞在一起,摆得整整齐齐,按面额分好。阳光慢慢爬过抽屉角,照亮了硬币上模糊的年份,有枚还是十年前的旧版,边缘被磨得像片月牙,软乎乎的,摸着不扎手。

下午公孙龢回菜场换王奶奶时,远远就看见菜场门口围了群人,叽叽喳喳的。走近了才发现,是惠民超市的老板带着那皮夹克男人,正给林晓赔礼道歉呢。老板手里拎着袋新黄豆,弯腰把钱往林晓手里塞,脸上堆着笑:“对不住啊小林姑娘,是我没管好员工,让他瞎胡闹,耽误你做生意了。这钱你拿着,算赔你的豆腐钱。”

林晓往后退了退,摆手说:“不用了老板,豆腐我洗干净还能卖,没糟蹋多少。”皮夹克男人也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早上是我不对,不该冤枉你,还踩了你的豆腐...我给你赔个不是。”周围的人都笑了,卖鸡蛋的大婶嗓门亮:“这就对了嘛!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哪能耍横呢?”

公孙龢刚把王奶奶换下来,就见个穿校服的学生站在摊前,手里攥着三块钱,红着脸说:“阿姨,上周我买番茄没给钱,我爸今天才给我零花钱,我来补上。”正是那个把钱落在秤砣里的学生。公孙龢心里一暖,接过钱塞进抽屉,跟那三枚硬币摆在一起:“没事,你还记得就好。”学生挠了挠头,又说:“我爸说,公孙伯伯的秤最准,做人也最实在,让我一定要把钱送回来。”

傍晚回菜场收摊时,王奶奶正蹲在她的菜筐边,用布擦那杆老秤。红木秤杆被夕阳照得发红,像浸了红颜料,连纹路里都透着暖光,补好的秤星是新嵌的铜钉,在光里闪着小亮点,比原来的还亮,一眼就能瞅见。“你爹年轻时,总把秤砣擦得能照见人。”老人把秤递给她,手里的布还在摩挲着秤杆,像摸自家孩子的手,“他说秤砣沉一分,人心就稳一分,不能糊弄,一糊弄,秤就不准了,人心也远了。”

公孙龢握着秤杆往家走,菜场的灯次第亮起来,暖黄的光落在青石板上,把石板照得明晃晃的,露水又悄悄冒了头,沾在秤砣的红布上,润得布色深了些,像吸了水的棉絮。路过林晓的豆腐摊,见她正用新修的老秤称豆腐,秤杆平得像刚磨过的镜面,买豆腐的大妈拎着袋子笑:“这秤准,跟你公孙伯当年一样,称完心里踏实,下次还来买。”林晓笑着应着,给大妈多塞了块小豆腐。

夜风卷着豆香飘过来,混着菜摊的泥土香,好闻得很。公孙龢低头摸了摸秤砣,红布里的硬币硌着掌心,温温的。她想起父亲今早喝粥时,冰糖在碗底化出的甜,顺着喉咙往下淌,暖了一路。突然觉得这杆老秤里藏着的,哪里是春秋,分明是过日子的人攒下的暖,一点一点,积在秤杆上的木纹里,积在秤砣的红布里,也积在每个人的心里,沉甸甸的,却又暖烘烘的。

走到医院楼下,远远看见护工推着父亲在花园里散步,老人手里还攥着那盆小葱,指尖在叶尖上轻轻蹭着。月光落在他的白发上,像撒了层霜,可他的嘴角却微微翘着,看得出来,心里是踏实的。公孙龢加快了脚步,手里的老秤在风里轻轻晃,秤砣上的红布飘啊飘,像一团不会灭的火,照亮了脚下的路。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父亲的病渐渐好了些,能拄着拐杖在病房里走两步了,每天最盼的就是公孙龢带菜场的消息回来——今天王奶奶的菠菜卖得快不快,胖李的排骨又被谁抢着买了,林晓的豆腐摊是不是又排起了队。公孙龢总是捡着热闹的跟他说,说的时候,就见父亲的手指在被单上轻轻敲,像在跟着数秤星。

这天公孙龢刚摆好摊,就见菜场管理处的老张头背着手走过来,脸色不太好看。“小龢啊,”老张头蹲在摊前,指了指周围,“这菜场要翻新了,下周开始动工,你们这些摊位...得先挪出去一阵子。”

公孙龢心里咯噔一下:“挪去哪儿啊?这菜娇嫩,经不起折腾。”老张头叹了口气:“暂时先在菜场后面的空地上搭临时棚子,就是离主路远,怕影响生意。”周围的摊主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卖鱼的老王愁得直挠头:“我这鱼离了活水可不行,临时棚子哪有那条件?”胖李也皱着眉:“我这肉得冷藏,天越来越热,搁外头半天就坏了。”

正说着,惠民超市的老板也过来了,手里拿着张图纸:“各位街坊,我超市后面有片空地,闲着也是闲着,要是不嫌弃,你们先挪那儿去?我让人接根水管,再拉几台冰柜过来,不收钱。”大家都愣了,卖鸡蛋的大婶嘀咕:“你咋突然这么好心?”

老板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前阵子那事,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再说了,这菜场翻新是好事,以后环境好了,大家生意都好做。你们在这儿摆了这么多年,要是真走了,我超市的生意也冷清不少不是?”林晓突然说:“我爹说,以前菜场修路,公孙伯伯还把菜摊让给我爹摆呢,说大家都是讨生活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公孙龢看着老板手里的图纸,又看了看周围的街坊,心里突然亮堂了。“行啊,”她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老板了。我们尽量不耽误你超市做生意。”老张头也笑了:“这才对嘛!都是为了日子好,互相搭把手就过去了。”

搬家那天,大家都互相帮着忙活。胖李的案板沉,老王和几个年轻伙计一起抬;林晓的石磨不好挪,公孙龢找来滚木垫在底下推;卖鸡蛋的大婶怕鸡蛋碎了,公孙龢把自己装菜的软筐都拿给她用。惠民超市的员工也来帮忙,搬的搬、抬的抬,皮夹克男人也在其中,干得格外卖力,帮老王抬鱼缸时溅了一身水,也没吭声。

临时棚子搭起来那天,夕阳正好。公孙龢把父亲的老秤挂在新棚子的梁上,红木秤杆在余晖里泛着光,秤砣上的红布被风吹得轻轻飘。林晓端着碗刚磨好的豆腐脑过来,放在摊前的木板上:“公孙姐,尝尝我新磨的,放了点虾皮,鲜得很。”

公孙龢舀了一勺,热乎的豆腐脑滑进喉咙,鲜得舌尖都颤。抬头时,看见父亲拄着拐杖站在棚子口,护工在旁边扶着,老人看着梁上的老秤,又看了看忙忙碌碌的街坊,眼里的光亮亮的,像落了满地的星子。

“秤挂正了,”父亲轻声说,声音虽哑,却很清楚,“人心就齐了。”

公孙龢笑着点头,舀起一勺豆腐脑递到父亲嘴边。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临时棚子的地上,像一幅暖烘烘的画。她知道,不管菜场怎么变,不管摊子挪到哪儿,只要这杆老秤还在,只要心里的秤没歪,日子就总能过得踏实又香甜。

后来菜场翻新好了,比以前亮堂多了,青石板换成了防滑的新石板,还装了路灯。大家搬回去那天,都特意把摊子摆得整整齐齐的。公孙龢的“公孙菜摊”还在原来的位置,木牌上的“良心”二字被她重新描了遍,黑亮黑亮的,在新菜场的灯光下,看得格外清楚。

父亲能出院了,那天正好是赶集日。公孙龢推着轮椅把他带到菜场,老人挨个儿摊前看,看胖李的肉新鲜,看林晓的豆腐白,看老王的鱼活蹦乱跳,笑得合不拢嘴。走到自己的菜摊前,他伸手摸了摸老秤,又摸了摸木牌上的“良心”二字,突然对公孙龢说:“把秤给我。”

公孙龢把秤递到他手里。父亲握着秤杆,慢慢把秤砣挂上,铁环蹭着红木杆发出“沙沙”声,还是像春蚕啃桑叶。他舀了把菠菜放在秤盘里,慢慢移动秤砣,直到秤杆平平稳稳地翘起来,才抬头对围过来看的街坊笑:“你看,还是这么准。”

阳光透过新菜场的窗户照进来,落在老秤上,落在父亲的白发上,也落在每个人的笑脸上,暖烘烘的,像春天里刚化的雪水,一点点渗进心里,甜得让人想落泪。公孙龢知道,这杆老秤啊,不仅称着菜,称着钱,更称着街坊邻里的情分,称着过日子的踏实和盼头。只要这秤还在,这情分就不会散,这日子就总能朝着亮堂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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