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田媛在菜地忙活了半天,新一茬的茼蒿可以采了,她小心的将嫩叶部分采下。
傍晚东屋里,“爹,我明儿个要去趟县城。茼蒿采了两篓子可以送去福满楼了,另外还得多支点银两,把欠人家的银子还了。”田媛说还银子的时候声音低了下来。
“嗯,银子你自个看着办。叫这人也跟你一块去,他块头大,背篓都叫他背。”田庆才放下筷子,“也不怕他跑了,小树跟家呢!”
田媛又一阵无语,人家想跑早跑了,还用得着背着背篓去县城再跑?
田媛点点头:“炎雷是得跟我一块去,我一个人弄不动。还得买些布和肉回来。”上回去就打算再买些过冬的炭,还有肉的,银子都花光了没买成。
“家里缺啥你就买,爹没二话。就是去了县城走大路,歹人多,身上揣着银子更得当心。早早的去,早早的跟着村里的驴车回来。”田媛花银钱给家里添东西,田庆才从来没二话,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都是大闺女辛苦得来的。
“晓得了,爹。那明儿个叫阿泽陪着您,有啥事只管叫他。”
田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田泽,田泽憨憨地笑笑。田媛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明儿个大姐给你们带好吃的,作为你们看家照顾爹的奖励,人人都有!”田媛目光扫过三个小的,炎树瞪大了眼睛,好奇的想知道她会带什么回来。
第二天早晨,太阳已经挂在东边。田媛和炎雷一人背了一篓子茼蒿,炎雷手里还提了一个小篮子,篮子里放了鸡蛋,那是带给韩家茶铺的。
两人早早的等在村口,刘发驾着驴车来了,驴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阿媛,快来,坐我旁边。”萍婶子看见她了,向她招手。
“萍婶子!”田媛向萍婶子挥了挥手,对一旁的炎雷说,“快上驴车!”
炎雷轻轻一跃坐在车架旁,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奴仆怎么能跟我们坐一块,下去,快下去。”
“刘发叔,他坐车的银钱我来付,炎雷可以坐驴车吧?”田媛看到驴车上一群人嫌弃的表情,她有些无奈。
人呐,总喜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掩饰和忽略自己的卑微和怯懦。这个村里,卖儿卖女的都有,那些被卖了的孩子,不也是奴仆?
那些孩子有什么错,不过是生在穷困潦倒的人家,爹娘或无力保护他们,或为了粮食卖了他们。
总之,村里的人都忘了,忘记那些熟悉的孩子们,忘记他们曾喊过自己大伯婶娘。现如今,那些孩子成了与他们不同的奴仆。
“这个?”坐在车架上的刘发有些为难。
“刘发,让他下去,他不下去我们下去,大家都下去。”带头的是许大河,玲花的男人。他直接往下一跳,跳到一旁。其他人被他怂恿着也纷纷跳下驴车,对着炎雷指指点点。
驴车上如今只剩下田媛,炎雷和萍婶子。萍婶子想开口却不敢,她抓着田媛的手,目光瞪着许大河。
“兄弟,你看我这就靠驴车拉人挣几个子,要不你就走着去?”刘发跟炎雷打着商量。要不是炎雷长得壮实,估计也不是这商量的口气,而是直接推他下去了。
“主人没叫我下去!”炎雷手上提着鸡蛋篮子,身后背着背篓稳稳当当的坐着没动。
田媛没想到搭个驴车会遇上麻烦事,不过她只稍稍思量了一会就跳下了驴车。
她没叫炎雷下车,而是走向了始作俑者许大河。“大河哥,炎雷原是个孤儿,后来被好心人收养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再后来养父病重才卖了自己换药钱。谁知又被主家卖了,卖做菜人。你知道啥是菜人吗?”
许大河常去县城他当然知道什么是菜人,此时他不自在的咽了咽口水。
“就是把人当菜来卖,人还活着,就被人挑拣着,要买腿就剁腿,要买胳膊就卸胳膊。人在疼痛中被肢解,随后就没了气。”
田媛沉痛的描述着:“知道为啥有菜人卖吗?因为去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今年又闹了病虫害,稻谷减收。家里没了粮食,卖儿卖女,再没得卖了,只能卖自己换家里的父母亲活命。”
田媛越说越凄惨,下了驴车听到的人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这其中就有卖了女儿的丹丹娘,彩菊嫂子。
萍婶子忍不住带着哭音说了句:“谁不是爹娘养的啊,要是有法子谁愿意做奴做俾,都是没法子的事啊!”
其他人听了纷纷点头,也许是想到自家的情况,也许是来自人类最初的善良,此时也不再对炎雷指指点点。
田媛再接再厉,又往许大河那走了几步。“大河哥,你看这样成不成,炎雷帮我提着鸡蛋,还有两篓子菜。我力气小,也拿不了。让他替我坐车上,我下来走成不成?噢,还算两个人坐驴车,银钱照给。”
“哪有给了铜板不坐车的,阿媛,走上车。”萍婶子跳下驴车,拉着田媛坐了回去。
刚刚下车的人也纷纷坐了上去,采菊嫂子给许大河台阶下。“大河兄弟,快上车吧,大家伙都赶着去县城呢!”
“是啊,是啊,快上车。”其他人附和,许大河闹了个没脸,闷声闷气的上了驴车车尾。
田媛感激的看了一眼萍婶子,瞧见萍婶子又带了一篓子的鱼,估计是去县城淘换银钱的。
进了城,萍婶子又叮嘱田媛,让她早些来东市街头等着,可别误了回村的驴车。田媛应了,跟萍婶子在街头分开。
还是老规矩,直奔韩家茶铺这来。没瞧见韩老爷子,韩强说是天冷了,就让老爷子在家带孙子,不叫他们来街上受冻了。
田媛将一篮子鸡蛋给了韩强,又把自己腌制的一罐黄豆酱给了他。
“这人谁啊?”韩强好奇的打量炎雷。
“这是炎雷,后头要是我来不了县城,就让他来送鸡蛋。”田媛没说他是奴仆。
“那成,天冷了,也别老叫你个小姑娘跑来跑去的。”韩强以为是田媛村里人,也是心疼她个小姑娘要操心家里的生计,抛头露脸的来县城卖菜。
田媛跟韩强告别后就去了福满楼,朱掌柜不在,但里面的二掌柜都认识她,知道她是来送茼蒿的,也没为难她,直接给结了银子。
拿到沉甸甸的四两银子,田媛心里雀跃,没想到茼蒿这么值钱。她忙向二掌柜的打听,打听后才知道是他们酒楼里有几位老主顾爱吃茼蒿,今年县城市面上又买不到。若是去省城运来,那银子花得多了去了,这才出了高价跟她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