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寂静之心”边界,重新感受到那片相对熟悉的、由老锚头灵力稳固的虚无空间时,团队中除了昏迷的苏岩,所有人都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之前在概念海洋中的经历,与古神低语的对抗,以及与时间赛跑的惊心动魄,都如同一场光怪陆离、却又真实无比的梦境。
“破浪号”早已等候在侧,船头的渔灯光芒在这片依旧昏暗的虚空中,显得格外温暖与安心。老锚头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稳稳地接应住他们几乎溃散的意念体(回归肉身后的强烈虚弱感),司文星则第一时间冲上前,玉板灵光闪烁,快速扫描着每个人的生命体征和能量状态。
“苏岩道友精神力严重透支,意识陷入深度休眠,需立即静养!”
“其他人均有不同程度的精神力损耗和意念震荡,但无根本性损伤。”
“星璇……生命体征旺盛,能量层级显着提升,结构稳定,状态……极佳?”
司文星汇报着数据,语气从凝重到惊讶,尤其是在检测星璇时,推了推眼镜,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此时的星璇,虽然也显露出疲惫,安静地趴在阿土身边假寐,但它那明显大了一圈的体型、甲壳上愈发深邃复杂的星纹,以及无意识散发出的、与周围空间隐隐共鸣的星辰波动,都昭示着它此番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好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锚头看着瘫倒一船的“娃娃”们,尤其是昏迷不醒的苏岩,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与欣慰,沙哑地嘟囔了一句。他没有多问里面发生了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立刻操控“破浪号”,调转船头,准备沿着来路返回,应对那依旧未知的“深渊之喉”航程。
然而,就在船只开始移动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来时这片区域,虽不如“寂静之心”外围那般极致宁静,但也充满了混乱的能量乱流、扭曲的空间褶皱和无处不在的排斥感,需要老锚头时刻耗费心力去对抗、规避。但此刻……
周围的能量流动,竟然变得异常平顺!
那些原本如同暗礁般潜伏的空间褶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了大半,变得清晰可辨且稳定;肆虐的能量乱流也温顺了许多,不再毫无规律地冲撞,而是形成了一种缓慢、稳定、方向大致指向“深渊之喉”出口的能量流。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股平顺的能量流,并非中性的,而是带着一股温和的、持续的推力,作用在“破浪号”的船体上!仿佛不是在逆流而上,而是在顺流而行!
老锚头操控船只的手感瞬间变得轻快无比,原本需要倾注大量灵力才能维持的航速和稳定,此刻竟如同在平静的海面上航行一般轻松!他甚至需要稍稍反向操控,以免速度过快。
“这……?!”老锚头独眼瞪得溜圆,满是纵横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他在这碎星礁、在这“深渊之喉”混迹了数百年,经历过无数次出入,哪一次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与天争、与海斗、与这混乱的规则搏命?何曾有过如此……如此惬意的航程?
他忍不住咂了咂嘴,感受着那仿佛来自虚空本身的助推力,用一种混合着感慨、惊奇和一丝莫名爽快的语气叹道:“奇了怪了……老子干了这么多年引航的买卖,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喉口’里进进出出,九死一生都是常事……今天还是头一回,他娘的搭上了顺风车!真是活见鬼了!”
他的话音刚落,司文星那边也已经得出了初步的环境分析结果。他看着玉板上清晰显示的数据对比图,语气中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严谨与一丝兴奋:“确认无误。以‘寂静之心’区域为中心,周边空间能量混乱度指数下降百分之六十二点七,空间结构稳定性提升百分之四十一,能量流动由无序湍流转变为有序定向流,流速平稳,方向指向出口区域。综合判断,外部环境出现显着的、大范围的良性变化。推测……此变化与团队在‘寂静之心’内部的干预行为存在高度因果关联。”
他的分析证实了众人的感受。这片死亡海域,因为封印的加固,正在从最核心的区域开始,发生着积极的、连锁反应般的改善!
听到老锚头的感慨和司文星的确认,刚刚从极度紧张和疲惫中缓过一口气的众人,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自豪感,在心中油然而生。他们的冒险,他们的拼命,是值得的!
阿土最是藏不住情绪,她虽然也累得够呛,但听到老锚头的话,看到周围平稳的景象,顿时把胸脯一挺,小脸上满是得意洋洋的神色,用她那特有的、带着部落口音的清脆嗓音说道:“那当然啦!老锚头爷爷,我们把那个关着‘大麻烦’的门修好了,还修得结结实实的!这门不漏风了,外面的风啊浪啊,自然就顺溜了嘛!”
她这形象生动的比喻,把复杂的环境变化归结为“修好了门,所以不漏风”,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连昏迷中的苏岩,眉头似乎都舒展了一丝。
墨痕靠在船舷边,感受着船身前所未有的平稳,看着外面那虽然依旧昏暗、却不再狰狞扭曲的虚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机关包里那些在之前冒险中损毁或耗尽能量的机关造物,尤其是那面记录影像失真的“万象镜”和几具报废的侦查蜂,忍不住遗憾地咂了咂嘴:
“唉,亏了亏了!早知道返程这么稳当,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我就该抓紧时间,在船上把那几个坏掉的侦查蜂核心修一修!哪怕只能恢复基础功能,也能沿着这条路再收集一波稳定的环境数据啊!这能量流频谱、空间曲率变化……多好的研究样本,白白浪费了!失策,真是失策!”
他这副“错失几个亿”的痛心疾首模样,配上此刻安全轻松的氛围,显得格外滑稽。连一向清冷的云笈都忍不住莞尔,轻声道:“墨痕道友,能平安归来已是万幸,数据日后总有机会再收集。”
白芷也微笑着颔首,她看着周围平和的能量流动,感受着那源自“寂静之心”的、变得更加稳固祥和的意念余波,双手合十,轻声道:“此乃善果。我等微末之功,能惠及此方天地,亦是机缘。”
星璇似乎也被这轻松的氛围感染,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变得更加深邃的星河眼眸中,倒映着平稳流转的能量微光,它轻轻甩了甩尾巴,发出了一声慵懒而满足的咕噜声,仿佛在认同白芷的话。
老锚头操控着“顺风车”,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些年轻人。他活了几百年,见过太多在这片海域追逐力量、最终却葬身于此的贪婪之徒。但像这样,为了守护什么而深入绝境,最终还能引得天地规则都为之“欢送”的,还真是头一遭。
“或许……这世道,还真有点不一样了?”他低声自语了一句,摇了摇头,将那点感慨甩开,继续专注操控船只。不管怎么说,能搭着“顺风车”平安离开这“深渊之喉”,总是天大的好事。
“破浪号”沿着平顺的能量流,如同一支离弦之箭,速度远超来时,却又平稳得让人心安。船外是依旧深邃的黑暗,但那份令人窒息的混乱与恶意已然消退。
团队众人或坐或卧,抓紧这难得的安宁时刻恢复着消耗巨大的心神。阿土靠在星璇身边,小声地跟它说着话,尽管星璇只是偶尔用鼻音回应;墨痕虽然遗憾,还是拿出了工具,开始小心翼翼地尝试修复他那些宝贝机关;云笈和白芷闭目调息,周身灵光与佛辉缓缓流转;司文星则埋头于玉板,详细记录着这难得的“顺风”航程的各项参数。
船舱内一片静谧,只有船体破开能量流的微弱呼啸,以及众人平稳的呼吸声。
苏岩在昏迷中,眉头微蹙,似乎仍在与什么抗争,但气息在云笈和白芷的轮流照看下,逐渐趋于平稳。
他们的归途,似乎将比预想中顺利许多。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后短暂的宁静。寂灭星官的威胁并未解除,苏岩的昏迷和星璇的蜕变也意味着新的变化。但至少在此刻,他们可以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由他们亲手创造的“顺风”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