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售货机屏幕上的字还在闪:【美式咖啡,加糖不加奶,温度85c】。
顾轩盯着那行字,眼神一沉。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陈岚轻轻放在安全通道口的台阶上,顺手将她的战术服拉链往上拽了半寸。楼道里的风有点冷,她嘴唇发紫,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
他掏出手机,调出后台监控权限,反向追踪这台机器的启动信号源。三秒后,定位跳出——市政厅b区后勤配电间,Ip地址归属为“夜间清洁系统”。
假的。
这种级别的设备不可能接入市政清洁网络。这是在引他过去。
但他必须去。
周临川还躺在医院IcU,昏迷前死死攥着警徽,指缝里全是血。刘建强被押走时那句“小心咖啡”,像根钉子扎在他脑子里。他知道,对方不是在威胁,是在提醒——有人想让他看见什么。
顾轩站起身,最后看了眼陈岚的脸,转身就走。
十分钟后来到市立第一医院VIp病房区。走廊空荡,只有护士站亮着一盏小灯。他刷卡进门,房号709,门锁轻响,推开。
周临川躺在病床上,脸色灰白,输液管连着臂弯,胸口起伏微弱。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开了封的威士忌,玻璃瓶身印着年份“2017”,是他和周临川一起破第一个大案那年喝过的牌子。
酒没倒进杯子里,盖子也没拧紧。
顾轩走近,拿起瓶子晃了晃,还剩三分之一。他记得周临川的习惯——喝这个,必须加两块冰糖,从不用冰块。可现在酒是常温的,桌上也没有糖碟。
不对劲。
他放下酒瓶,目光落在周临川左手上。虎口处那道烫伤疤痕,歪歪扭扭像条蚯蚓,是三年前卧底任务时被锅炉炸伤留下的。以前他总觉得这疤丑,周临川却说:“疼的时候看看它,就知道自己活着。”
此刻,那道疤颜色泛红,边缘微微鼓起。
顾轩忽然想起什么,拧开瓶盖,倒了一点酒在手指上,轻轻抹上周临川的疤痕。
酒精一碰皮肤,那道旧伤猛地抽搐了一下,纹路竟开始变化——原本杂乱的凸起,随着酒精渗透,渐渐形成一组扭曲但清晰的符号:钟楼—地窖—b7。
密码。
他心头一震。
这不是第一次了。早年查黑账时,周临川就用过这种“酒精显痕法”传递信息,原理是利用药水浸泡过的烫伤组织遇醇变色。当时他说:“万一哪天我说不了话,就看我的手。”
现在,他真的说不出话了。
顾轩立刻拔掉周临川身上的监测贴片,关掉报警系统,又从他警徽背面抠出一枚微型芯片——刑侦支队最高权限密钥,只有队长级以上才能持有。他收好芯片,顺手把那瓶威士忌也塞进外套内袋。
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眼周临川。
那人眼皮颤了颤,像是知道他要走。
市政厅钟楼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八层高,顶部有座老式机械钟,每到整点都会响。平日只作观光用途,地窖更是早就封闭,官方记录写着“管道维修区,禁止入内”。
顾轩带着两名特警,从东侧消防梯潜入顶层平台。夜风刮得人脸生疼,钟摆就在头顶来回晃荡,发出“咔、咔”的咬合声。
他拿出周临川的警徽芯片,插进外墙控制箱的接口。屏幕跳出血红警告:【权限不足,请配合虹膜验证】。
顾轩沉默两秒,取下腕间的檀木珠串,捏住其中一颗暗红色的珠子,轻轻一掰——珠心嵌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生物膜,是半年前周临川体检时偷偷留存的眼膜样本。
他将样本贴在扫描仪上。
滴——
【身份认证通过:周临川,刑侦支队三级权限】
铁门缓缓开启,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的螺旋楼梯,墙面布满锈蚀管道,每隔几米挂着一盏应急灯,光线惨白。
顾轩戴上防毒面具,挥手示意队员跟上。
走到第七层,也就是b7,门牌已经模糊不清。他一脚踹开最后一道金属门,紫雾瞬间喷涌而出,带着刺鼻的化学气味。
他早有准备,屏息冲入。
地窖很大,像个废弃仓库。中央摆着一张金属展台,上面放着一张泛黄的b超照片——孕妇侧脸,肚子微隆,右下角写着日期:2019年3月14日。
那是他妻子怀孕五个月时拍的第一张影像。
顾轩脚步一顿,喉咙发紧。
四周堆满了黑色骨灰盒,整整齐齐码成三排,每个盒子正面都刻着一个“顾”字,字体一致,像是机器雕刻。他随手打开一个,里面空无一物。
全是空的。
但他知道,这不是假的。
这是一种宣战。
展台旁边压着一张便签纸,字迹娟秀却锋利:
“你该保护的人,一个都没守住。”
他认得这笔迹。
秦霜写的。
顾轩没撕,也没扔,而是把纸条折好塞进衣兜。他拿起b超照片翻到背面,发现粘着一张指甲盖大小的存储卡。插入终端,屏幕亮起,视频只有三秒——全黑画面,最后浮现一行字:
“真正的开始,在你看见自己之前。”
视频结束。
他站在原地,盯着屏幕看了足足十秒,然后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
“封锁现场。”他对身后队员说,“所有人撤出去,留两个监视位,二十四小时轮岗。”
“要不要上报?”一名特警问。
“不报。”他声音很平,“这事,现在只有我们知道。”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堆骨灰盒,转身往出口走。
刚踏上楼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某个盒子被人碰了一下。
他停下,没回头,右手慢慢按住了腰间的枪柄。
下一秒,通风口的铁栅栏松动了一角,一块碎水泥掉落,砸在最上面那只未封盖的骨灰盒边缘。
盒身晃了晃,却没有倒下。
风从缝隙钻进来,吹得照片一角微微翘起,露出底下压着的一小段胶带——里面裹着半截烧焦的檀木残片,隐约能看到一个“若”字。
那是他妻子名字里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