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县外,血腥的战场上,风静止了。
溃败的妖潮如退去的墨色浪涛,在地平线的尽头留下狼藉的痕迹。韩信麾下的三万新兵,依旧保持着守备的姿态,但他们的眼神,已经越过身前的壕沟与拒马,死死地钉在了那个横刀立马的青色身影上。
那是他们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画面。
“关……关将军……”周仓搓着手,一张黑脸涨得通红,凑上前去,那魁梧的身躯在关羽面前,竟显得有些局促,像个见了偶像的村头小子,“您那匹马,真俊!叫啥名啊?”
赤兔马打了个响鼻,喷出一股灼热的气流,似乎对周仓的靠近有些不满。
关羽依旧闭着眼,长髯在胸前微微飘动,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整个人与赤兔马仿佛融为一体,化作一尊青铜浇筑的神像,隔绝了周遭的一切。
被无视的周仓非但不恼,反而更兴奋了。他回头冲着韩信的方向,压低了嗓门,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喊道:“看见没!这才是高人风范!不理我!他根本不屑于理我!”
韩信没有理会周仓的疯言疯语。他收回佩剑,目光在那柄插在地上的青龙偃月刀上停留了片刻。刀锋入地三寸,周围的泥土仿佛都被那股无形的煞气震成了齑粉。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恶臭,都冲不散他心中的那份震撼。
他知道,主公麾下能人异士无数,西门吹雪的剑,赵子龙的枪,都已是人间绝顶。可眼前这位,不一样。
这已经不是“武”,而是“道”了。
“全军听令!”韩信的声音将所有人的神思拉了回来,“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分出五千人,沿妖潮溃败方向追击十里,不必接战,只需探明其动向,随时回报!”
命令下达,原本呆滞的新兵们如梦初醒,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看向韩信的眼神变了,看向远处王城方向的眼神,更是变得狂热。能驱使天神作战的君主,那该是何等存在?
绝望与恐惧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与归属感。
他们的魂,在这一刻,被彻底铸进了“大夏”这两个字里。
……
大夏王城,城楼之上。
苏毅放下千里镜时,贾诩正躬身去捡地上的茶杯。他捡了两次,都没能捡起来,那只一向稳如磐石的手,抖得厉害。
“文和。”苏毅的声音很平静。
贾诩直起身,脸上那份智珠在握的从容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失魂落魄的茫然。“主公……臣……失仪了。”
他一生算计人心,揣度时局,自认天下万物,皆在方寸棋盘之内。可刚才那一刀,那一抹从天而降的青色,彻底劈碎了他的棋盘。
那不是计谋,不是人力,那是神罚。
“习惯就好。”苏毅拍了拍他的肩膀。
习惯?贾诩苦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习惯。他看着苏毅那张年轻却深邃的脸,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无法揣度的敬畏。他效忠的这位主公,其深浅,远非自己所能测量。
“传令。”苏毅的声音打断了贾诩的思绪,重新变得冰冷而果决。
“臣在。”贾诩立刻收敛心神。
“以我大夏名义,向整个云州发布告令。”苏一转身,背对着众人,眺望那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
“告云州所有子民:大炎已弃尔等,然人族血脉未绝。凡云州境内,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者,无论男女老幼,皆可前来我大夏王城。”
“城门为尔等敞开。至此,有我大夏一日,便有尔等一饭一瓦。此地,即是他们安全的壁垒。”
这番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字字千钧。
贾诩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瞬间明白了苏毅的意图。
这一战,打赢了妖潮,只是开始。真正要收复的,是人心!大炎王朝丢掉的,不仅仅是土地,更是统治这片土地的法理与民心。主公这一道命令,就是要将这法理与民心,从大炎的废墟之上,堂堂正正地,捡起来!
“主公圣明!”贾诩躬身一揖,这一次,是发自肺腑的拜服,“只是……王城之内,存粮有限。若流民蜂拥而至,恐支撑不了多久。”
“那就去拿。”苏毅的回答简单粗暴。
他伸出手,指向舆图上那些属于大炎王朝,却在云州境内设有产业的世家豪族、富商巨贾的标记点。
“他们的粮仓里,堆满了够他们吃十辈子的粮食。他们的金库里,藏着能买下半个云州的财富。乱世之中,这些东西不叫财富,叫原罪。”
苏毅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传令罗网,将这些名单整理出来。告诉他们,大夏需要他们的‘捐助’。愿意的,我苏毅记他们一功,战后加倍奉还。不愿意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懂了。
“还有。”苏毅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高顺,“陷阵营的训练,不能停。我需要一支能啃下任何硬骨头的军队。”
高顺抱拳,言简意赅:“末将明白。”
“去办吧。”苏毅挥了挥手。
贾诩与高顺领命而去,脚步匆匆。他们知道,一场比正面搏杀更复杂、更凶险的战争,已经打响了。
城楼上,再次只剩下苏毅一人。
他打开了系统界面,看着那瞬间消耗了两万点后,只剩下一万出头的人皇气运,心中并无半分心疼。
气运这东西,不用,就是一串数字。用在刀刃上,才能化为真正的力量。
关羽的出现,不仅是解决了一场战役的危机,更是为他竖起了一面不败的旗帜。这面旗帜,足以震慑宵小,也足以吸引那些在乱世中彷徨的人们。
他眺望着远方,仿佛能看到无数衣衫褴褛的身影,正从废墟与火光中走出,朝着王城的方向,投来希望的目光。
这,就是他的人皇气运。
与此同时,这道以大夏王名义发出的告令,如同一阵风,通过罗网的渠道,迅速吹向云州各地。
安南郡,一座被妖兽洗劫过的县城废墟里。
一名断了胳膊的汉子,正麻木地从瓦砾堆里,刨着妻儿的尸骨。他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眼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将一张写着字的布帛,和两个干硬的馒头,放在了他旁边的断墙上。
汉子警惕地抬起头,那黑衣人却早已消失不见。
他拿起布帛,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的字。当他读懂那句“城门为尔等敞开”时,那双早已干涸的眼睛里,竟缓缓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他丢下手中的瓦砾,小心翼翼地将妻儿的残骸拢在一起,用破布包好,背在身上。然后,他拿起那两个能救命的馒头,看了一眼南方,那座传说中的大夏王城的方向,蹒跚着,迈开了脚步。
同样的一幕,在云州无数个角落上演。
那些在妖潮中侥幸存活,却对未来彻底失去希望的人们,仿佛在最黑暗的深夜里,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篝火。
去大夏王城。
去那个据说由一位姓苏的王,庇护着人族。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无数人心中生根发芽。他们扶老携幼,拖家带口,从四面八方,汇成一股股细微的人流,朝着同一个方向,开始了艰难的迁徙。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是新生。
赌输了,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死罢了。
而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看不到的暗处,一张由罗网铺开的大网,正在悄然运作。那些沿途可能出现的零散妖兽,那些趁火打劫的山匪路霸,往往在他们还未靠近这些迁徙的队伍之前,便会悄无声息地,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苏毅的承诺,不仅仅是一句口号。
他用最酷烈的手段,为这些投奔他的人,清理出了一条通往希望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