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头抱着脑袋,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疼得他直抽抽。
他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林爷……林老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有钱!我把我的家底全都给你!我有三百块!不!五百!我给你五百块!你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狗命吧!”
他涕泗横流,一把鼻涕一把泪,活像个死了亲爹的孝子。
林墨看着他这副怂样,忽然笑了。
那笑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五百块?”
林墨蹲下身,拍了拍他那张肿成猪头的脸。
“刘队长,你觉得你干的这点破事,是五百块能摆平的?”
“我问你,张县长的脸,值多少钱?”
“省里重点扶持的项目,这个名头,又值多少钱?”
“你这五百块,是想去买张县长的脸,还是想去买省里的批文?”
一连串的问题,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捅进了刘大头的心窝里。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
“那……那我死定了……”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股绝望的气息将他彻底笼罩。
“林爷!祖宗!你是我亲祖宗!求你给我指条明路吧!下辈子,下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给你结草衔环!”
刘大头彻底崩溃了,抱着林墨的裤腿,把头磕得邦邦响。
“当牛做马就不用了。”
林墨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我说了,我今天不是来要你命的。”
“我是来救你的。”
刘大头的哭声和磕头声,瞬间停住了。
他抬起那张烂桃子似的脸,满眼都是茫然和荒谬。
“救……救我?”
他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被打坏了。
林墨看着他那副蠢样,点了点头。
“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不是毁掉这片地的罪人。”
“你,是拯救这片地的英雄。”
刘大头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墨没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说。
“你,刘大头,因为之前犯了错,被周局长开除了,心里一直愧疚万分,无时无刻不想着将功补过,重新回到为人民服务的工作岗位上去。”
“所以,当你知道我们合作社的药田被盐碱毁掉之后,你心急如焚。”
“你废寝忘食,跑遍了县里的图书馆和旧书摊,终于从一本快要烂掉的苏联农业技术手册里,找到了一个治理盐碱地的‘科学’办法。”
“然后,你默默无闻,自己掏钱买了化学试剂,偷偷摸摸地,把这片地给治好了。”
“你做好事不留名,深藏功与名。今天晚上,你就是不放心这片地的情况,才特意跑回来再看一眼效果的。”
林墨一口气说完,然后看着刘大头,问道:“我说的,对吗?”
刘大头像是被雷劈傻了,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啊?”
“我……我治好的?”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听林墨说话,而是在听天书。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有个天大的坑。
“帮你?”
林墨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轻蔑和玩味。
“刘队长,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我这是在帮我自己。”
“你想想,这片地莫名其妙地活了,我怎么跟张县长解释?等省里的钱厅长下来视察,我又怎么交代?”
“难道我跟他们说,这地是真的是老天爷显灵,它自己就长出苗了?”
“还是说,我们的行为感动了土地?”
“他们信吗?你信吗?”
“所以,我需要一个‘科学’的解释。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的,活生生的解释。”
林墨伸出手指,点了点刘大头的脑门。
“你,刘队长,就是我找来的那个‘科学’。”
刘大头彻底明白了。
他不是被拯救了,他是被当成了一个工具,一个用来解释奇迹的道具。
可是,当一个活着的工具,总比当一个死了的罪人要好。
“明天,我会给你一张纸。”
林墨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
“上面会写满各种你听都没听过的化学名词,什么酸碱中和,离子置换,土壤团粒结构改良……你不用懂是什么意思,你只需要给我死记硬背下来。”
“到时候钱厅长问起来,你就把这个事儿,当个正经事儿,原原本本地给他汇报一遍。”
“他要是问你在哪学的,你就告诉他,是在县图书馆最角落的故纸堆里翻出来的,一本封面都烂了的五十年代苏联农业技术手册,早就没人看了。”
“总之,从现在开始,你的人设就是那个——为国为民,忍辱负重,默默奉献的‘孤勇者’。”
刘大头听得冷汗直流,他还是觉得这事太悬了。
万一……万一演砸了怎么办?
林墨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吐出一口烟圈,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你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合作。”
“那很简单,我明天一早会把今晚你到这里拉屎的事情,亲自跑到周局长的办公室跟他聊聊。”
“我顺便再跟张县长好好汇报一下,你是怎么‘科学’地,把他老人家的重点政绩项目,给搞成一摊烂泥的。”
“你放心,到时候,他们会用更‘科学’的办法,让你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无产阶级的铁拳。”
“是吃花生米,还是当英雄,你自己选。”
冰冷的话语,像一把铁锤,狠狠砸碎了刘大头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噗通”一声。
刘大头再一次跪了下去,这一次,是心甘情愿。
“我干!我干!林爷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他抱着林墨的腿,哭得比刚才死了爹还惨。
“只要您能饶我一命,我就是您的一条狗!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林墨嫌弃地抽回自己的腿,看着这个已经彻底被碾碎了尊严和意志的男人。
“记住你说的话。”
“演好了,你还是那个风光的刘队长,说不定还能官复原职。”
“演砸了……”
林墨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