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桌之上,别无他物,只静静地放置着一件东西——
一个沙漏。
那沙漏大约一尺高,造型古朴而奇异。其支架是一种林深从未见过的、呈现出暗金色泽的金属,打磨得并不光滑,反而带着一种原始的、粗粝的质感,上面雕刻着与门外符号类似、但更加复杂、玄奥的纹路,那些纹路在昏暗中仿佛有微光自行流转。
而沙漏的玻璃腔体,更是奇特。它不是常见的圆柱形,而是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如同天然水晶簇般的多面体结构,晶莹剔透,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也隐隐折射着极其微弱的、如同星辉般的光点。玻璃壁异常洁净,纤尘不染,与周围布满灰尘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沙漏的上下两个腔体中,盛放着一种难以形容其颜色的“沙粒”。那并非普通的沙子,而是一种极其细微、仿佛蕴含着某种活性能量的颗粒。它们呈现出一种流动的、变幻不定的色彩,时而如同熔化的黄金,时而如同凝固的血液,时而又泛出星空般的深蓝与银白,细看之下,每一颗沙粒内部,仿佛都有极其微小的、如同符文般的光点在生生灭灭。
此刻,沙漏是静止的。所有的沙粒都安静地沉积在下方的腔体中,上方腔体空空如也。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古老、神秘以及沈念刚刚警告过的“危险”气息,从这个静止的沙漏上弥漫开来,笼罩着整个房间。
林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个沙漏吸引。它太特殊了,与这间简陋的占卜屋格格不入,仿佛它才是此地的核心。
“那就是……你说的沙漏?”林深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问道。他想起沈念之前的警告——“绝对,绝对不能轻易触碰!那是……‘时间’的陷阱!”
沈念的“视线”也转向了那个沙漏的方向,她那张苍白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极其凝重的神色,甚至比面对外面那些狂暴的阴影生物时,还要严肃。
“是的。”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时之沙漏’。据说……是这片土地上一任主人,一位真正窥见过时间碎片轨迹的‘先知’留下的遗物。它蕴含着……扭曲局部时间流速的可怕力量。”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抵抗着某种源自那沙漏的无形压力,然后继续用那种空灵而带着警示意味的语调说道:
“这里的规则,或者说,这沙漏自身携带的、无法摆脱的诅咒是——”
“触碰沙漏者,将继承其当前所显示的时间流速。”
林深的心猛地一沉!继承时间流速?!这是什么意思?
沈念似乎知道他的疑惑,进一步解释道:“你看它现在,沙粒全部在下腔,处于静止状态。这意味着,它当前显示的‘时间流速’是……零。也就是……停滞。”
“如果有人此刻触碰它……”沈念的盲眼仿佛能穿透黑暗,精准地“看”着那静止的沙漏,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那么,触碰者的个体时间,也将随之……陷入近乎永久的停滞。他的思维、他的肉体、他的一切的新陈代谢、细胞分裂、乃至灵魂的波动……都将被‘冻结’在触碰的那一瞬间。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永生’,但却是一具被困在永恒瞬间的、活着的雕塑,直到……沙漏被再次翻转,或者某种更强大的外力打破这时间诅咒。”
林深倒吸一口凉气!个体时间永久停滞?!这比直接的死亡还要可怕!那意味着永恒的囚禁,意识或许清醒,却无法思考、无法行动、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虫子!
“那……如果沙漏是在流动的状态下被触碰呢?”林深下意识地追问。
“那么,触碰者将继承沙漏所代表的、被加速或者减缓的时间流速。”沈念回答道,“可能是外界一秒,体内已过一年,青春飞速流逝,顷刻白头,血肉干枯;也可能是外界一年,体内仅过一秒,看似获得了悠长的寿命,但意识却要承受远超常人的、被极度拉伸的孤独与时光磨损,同样是一种酷刑。而且,这种继承……据说是不可逆的,至少,以常规手段无法逆转。”
林深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遍布全身。他终于明白沈念为何如此严肃地警告。这个看似精美、神秘的沙漏,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针对“时间”的恶毒陷阱!触碰它,就是在进行一场结果未知、但代价极有可能是毁灭性的疯狂赌博!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静止的沙漏上,心中充满了忌惮。必须远离它,绝对不能碰!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开出最残酷的玩笑。
就在林深的注意力完全被沙漏和沈念的警告所吸引,稍微放松了对门口警惕的瞬间——
“嗬……呃……”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诡异力道的呻吟,从身旁传来。
林深猛地转头,只见原本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陈瑶,不知何时,身体又开始轻微地、无意识地抽搐起来!她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一只手无力地在地上抓挠着,仿佛在抵御着什么无形的痛苦。
而她的抽搐和抓挠,方向……赫然是朝着房间内侧,那张摆放着沙漏的矮脚木桌!
“陈瑶!”林深低呼一声,立刻俯身想要按住她,防止她无意识的动作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但就在他弯腰的刹那,异变再生!
一直静静放置在桌面上的那个“时之沙漏”,仿佛被陈瑶身上某种无形的、与那“替死红绳”相关的因果波动,或者被林深怀中铜盘之前剧烈共鸣后残留的能量场,又或者是被这屋内突然增加的“生者”气息所刺激——
沙漏那暗金色的支架上,那些玄奥的纹路,毫无征兆地,猛地亮起了起来!不再是微光流转,而是散发出一种稳定的、如同黄昏时分最后余晖般的、带着不祥预感的暗金色光芒!
更让人心神俱震的是,沙漏那多面体结构的玻璃腔体内,原本静止地沉积在下腔的、那些色彩变幻不定的“时之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最上层的少数沙粒,突然脱离了静止状态,开始……极其缓慢地、一颗一颗地、向着上方那空无一物的腔体……逆流而上!
沙漏……自行启动了?!而且是以一种违反常理的、逆流的方式?!
虽然只有极少数的沙粒在移动,速度也慢得令人发指,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以及那违背重力常识的“逆流”景象,本身就散发着一种极度诡异和不祥的气息!
“怎么回事?!”林深骇然看向沈念。沙漏不是静止的吗?怎么会自己动起来?还是逆流?
沈念的脸色在这一瞬间也变得异常难看,她那只盲眼死死“盯”着沙漏,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它……被触动了!被外部的‘因果’扰动,或者……是感应到了足以撬动时间规则的‘变量’……它自身的规则正在被激活!虽然缓慢,但它在……重新开始计量!”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小心!沙漏规则已经半激活状态!任何接触,哪怕是极其轻微的触碰,甚至只是过于靠近其能量影响的核心范围,都可能被视作‘触碰者’,强行绑定时间流速!”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沙漏支架上的暗金光芒又旺盛了一分,逆流而上的沙粒似乎多了一两颗,虽然依旧缓慢,但那坚定不移的“逆流”姿态,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与此同时,昏迷中的陈瑶,似乎对那沙漏散发出的、独特的时间波动产生了某种本能的、无意识的反应,她的身体抽搐变得更加明显,那只无力抓挠的手,朝着沙漏的方向,又伸近了几分!她的指尖,距离那暗金色光芒笼罩的范围,已经不足半尺!
“拦住她!”沈念急声道。
林深心中大骇,不假思索,立刻伸手,想要将陈瑶那只伸向沙漏的手拉回来,同时自己的身体也向前倾,试图将她完全护在身后,远离那危险的沙漏。
他的动作很快,很果断。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陈瑶手臂,他的身体也即将进入那沙漏暗金色光芒笼罩范围的千钧一发之际——
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陈瑶和沙漏上,因为地面的灰尘,因为之前激战后的疲惫和右臂伤口的影响,又或者,是因为某种无形的、来自“命运”或者这沙漏本身规则的恶意捉弄——
林深的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之前被他忽略的、滚落在地面上的一个……不知道是空罐子还是什么其他小物件的、硬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