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晶化的冰冷感在手臂上蔓延,如同附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生命的倒计时。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压下左臂晶化蔓延带来的冰冷恐慌和刺痛感,右手稳稳地握住座钟顶部那个用于调时的小巧铜钮。触手冰凉而光滑,带着岁月的质感。他屏息凝神,手腕极其稳定地、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向后旋转调时钮。
“咔哒…”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一声脆响,仿佛触动了某个沉睡已久的、无形的时空开关。这声音在死寂的墓穴中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刹那间,眼前那座老旧座钟的玻璃表面,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原本昏黄的光线在剧烈扭曲的玻璃上疯狂折射、旋转,形成一个急速扩大、中心深邃幽暗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景象猛地撕裂了时空的幕布,变得无比清晰——那是一条青山病院里他曾经走过的、光线惨白到刺眼的走廊!浓烈的消毒水混合着新鲜血腥和某种刺鼻化学药剂的味道,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无比真实地、汹涌地钻入林深的鼻腔,刺激着他的嗅觉神经,让他胃部一阵翻搅。
一个身影正在那条惨白的走廊上踉跄奔逃!
白色的医生大褂早已被灰尘、汗渍和不知名的暗红色污渍染得斑驳不堪,如同战火中残破的旗帜。长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毫无血色的嘴角。
是云薇!林深的母亲!
只见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发白,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嘶哑的哮鸣音,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她的脚步虚浮踉跄,左腿似乎受了伤,奔跑时明显拖沓无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显然是体力透支到了极限,全凭一股求生的意志在支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如同被猛兽追赶、濒临绝境的幼鹿,目光不时惊恐地扫向身后,又绝望地投向走廊前方无尽的黑暗。她的右手死死地按在左侧腰腹的位置,指缝间有暗红色的液体不断渗出,浸染了白色的布料,并在她踉跄的脚步下,在地面留下断断续续、刺目的暗红色斑点。
她在逃!不顾一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地逃!那绝望的姿态,让林深的心瞬间揪紧。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一道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的身影正在迅猛地逼近!速度极快,带着冷酷的精准!
白色的医生大褂在疾奔中猎猎翻飞,像一片裹挟着死亡风暴的阴云,每一次衣袂的扬起都带着凌厉的破风声。那身影高大挺拔,步伐迅捷而稳定,带着一种冷酷的、不容置疑的追猎姿态。光线昏暗,无法完全看清追捕者的脸,但那身形轮廓,那奔跑时肩膀摆动的幅度,那握着凶器的手势……林深的心脏骤然缩紧,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良言!
是良言!他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白大褂!
他手中紧握着一把狭长、闪烁着冰冷寒光的手术刀——正是那把林深无比熟悉的、刀身刻着神秘“逆鳞”纹路、刀柄曾在他与改造人激战中脱落、显露出“容器002”编号的手术刀!此刻,那逆鳞纹路在昏暗晃动的光线下,似乎有暗红色的流光在沟壑中隐隐流动,如同吸饱了鲜血!刀尖在奔跑中稳定地前指,反射出一点令人心悸的、毒蛇信子般的锐芒,目标死死锁定前方奔逃的云薇背影!那握刀的姿势,那冲锋的姿态,与不久前在处置室外的走廊里为保护林深而奋战的身影,形成了撕裂认知的、残酷的对比!
“不…不可能…怎么会…”林深喉咙发紧,难以置信的低吼被堵在胸口,化作一阵窒息的闷痛和冰冷的绝望。就在不久前,在冰冷的走廊里,良言还为了救他而不惜自残,芯片暴露,临别之际还对他提出警示的人!那个锁骨胎记因痛苦而灼烧发红、浮现三蛇虚影的男人,怎么会是此刻追杀母亲的凶手?这巨大的反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认知上,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砸碎!背叛?操控?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残酷真相?
幻象中的云薇似乎被地上散落的医疗推车绊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身体失去平衡,向前重重扑倒!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而身后疾追的“良言”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骤然爆发出骇人的速度!两人的距离在瞬间被拉近到触手可及!那只握着手术刀的手高高扬起,手臂肌肉绷紧如铁,冰冷的锋芒划破空气,带着致命的弧线,狠狠刺向云薇暴露的后心!刀尖撕裂空气的锐啸仿佛穿透了时空,直刺林深的耳膜!那角度精准而狠辣,直指心脏位置!
“妈——!!”林深目眦欲裂,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理智的弦彻底崩断!良言的警告、母亲的奔逃、那刺向背心的寒光……所有的一切在瞬间爆炸!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充满绝望和愤怒的咆哮,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猛扑,双手不顾一切地狠狠按向那座剧烈波动、景象扭曲的座钟玻璃表蒙!他忘记了规则,忘记了危险,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那虚幻却无比真实的景象,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那柄刺向母亲背心的致命凶刃!哪怕这只是幻象!
就在他的指尖带着汗水和攀爬时沾染的血迹,即将触碰到那扭曲钟面的瞬间——
“嗡——!”
一股沛然莫御、强大到无法想象的无形力量,如同蓄满万钧之力的攻城巨锤,毫无征兆地、狠狠地、精准地撞击在林深的胸口正中央!这股力量冰冷、纯粹、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意志!
“噗——呃啊!”剧痛瞬间在胸腔内炸开,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正面撞击!肺部的空气被蛮横地强行挤压出去,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肋骨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口腔。他整个人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破败稻草人,被这股恐怖的巨力猛地向后抛飞!身体在空中失控地翻滚,狠狠撞翻了身后那座堆积如山的废弃金属零件!
轰隆!稀里哗啦——!
腐朽的齿轮、断裂的发条、沉重的轴承、变形的铜皮外壳……如同遭遇了山崩,发出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金属碰撞、摩擦、碎裂的轰鸣,瞬间将他大半个身体彻底掩埋!浓密的灰尘如同爆炸的烟雾般腾空而起,弥漫了整个角落,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胸口的剧痛,喷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血腥气。左臂被一块沉重、边缘锋利的齿轮残片狠狠砸中,晶化的皮肤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清晰的“咔嚓”碎裂声!一道新的、更深的裂痕出现在肘关节上方,冰冷的刺痛感混合着撞击的钝痛,如同毒液般尖锐地钻入大脑,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让他当场昏厥过去。
幻象消失了。剧烈波动的钟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抚平的水面,眨眼间恢复了平静和污浊,只剩下那根细长的秒针还在艰难地、顽强地“滴答”前行,指向 4:31。
整个钟表墓穴再次被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只有林深埋在金属废墟下粗重痛苦、夹杂着呛咳的喘息声,以及金属零件偶尔滑落、撞击发出的单调余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回荡、放大,更衬得死寂无边。刚才那惊心动魄、充满绝望和背叛的一幕,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地灼烧在他的视网膜上,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比胸口的剧痛和左臂的碎裂更让他痛彻心扉。
母亲绝望的奔逃,腰腹间渗出的血迹…那个穿着染血白大褂、持刀追杀的身影…那身形,那把独一无二的逆鳞手术刀…真的是良言?可为什么?地下室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管理员变成了追杀者?良言离开前关于“母亲的选择将重演”的警告,难道就是指眼前这残酷的一幕?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混乱撕扯着他的思维,比这墓穴的空气更冷。
他艰难地、一点点从冰冷的金属废墟里挣扎出来,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胸口的闷痛和左臂尖锐的刺痛。灰尘和细小的金属碎屑覆盖了他全身,混合着汗水和几处擦伤渗出的血迹,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血人,狼狈不堪。他踉跄着,靠在一个停摆在 “7:45”,“孙老蔫,心梗猝死,死亡过程7分45秒”的冰冷座钟上,剧烈地喘息,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和尘埃。他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恐惧地扫过视野边缘那悬浮的心电监护仪幻像。
猩红的数字像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
【端粒活性: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