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收到南洋包裹后,沈如晦的情绪明显低落了几日。那些日记和母亲的照片勾起了她对前世孤苦岁月的回忆,而陆文清那些情深意重的信件,虽然她问心无愧,但面对顾长钧时,总感觉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尴尬。
顾长钧表面上并未多说什么,依旧如常处理军务,对她体贴关怀。但沈如晦能感觉到,他偶尔看向她的目光中,会多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尤其是在她独自对着母亲的照片出神时。夜晚同眠,他虽依旧拥着她,但那拥抱似乎不如之前那般全然放松。
她知道,他在意。在意陆文清的存在,在意她那一段他未曾参与、甚至可说是他间接造成的、充满另一个男人关怀的过去。
这日,顾长钧去了军营巡查,沈如晦独自在房中,再次翻开了那些日记。看着上面记录的、对顾长钧又爱又恨的复杂心绪,看着陆文清始终如一的温和守候,她心中百感交集。
她拿起那枚翡翠平安扣,冰凉的触感让她渐渐冷静下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一直沉浸在这种尴尬和被动中。那些是她的过去,无法抹杀,但也仅仅是过去。她需要让顾长钧真正明白,无论是前世的怨恨,还是陆文清的深情,都早已随着那场“死亡”烟消云散。今生的她,爱的、在乎的,唯有他顾长钧一人。
她仔细地将日记和信件重新包好,只留下了母亲的照片和平安扣。然后,她拿着那个包裹,走进了顾长钧的书房。
顾长钧傍晚回府时,沈如晦正坐在书房里等他。她面前的书桌上,放着那个来自南洋的包裹。
“回来了?”沈如晦站起身,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顾长钧目光扫过那个包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嗯了一声,走到书桌后坐下。“有事?”
沈如晦将包裹往前推了推,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清晰而坚定:“长钧,这个包裹里的东西,是我前世的遗物,是那段我不愿回首、却也无法抹去的过去。里面有我的痛苦,我的挣扎,也有……别人对我的情意。”
她如此直接地提起“别人的情意”,让顾长钧微微一怔,抬眸看她。
“我知道你在意。”沈如晦继续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力量,“但我想告诉你,前世种种,于我而言,早已如灯灭烟消。无论是恨是怨,还是旁人给予的温暖,都留在了上辈子。我之所以还留着这些日记,是因为上面有我母亲的痕迹,是我与她之间唯一的联系。至于那些信……”
她顿了顿,伸手拿起那叠陆文清的信件,走到书桌旁那个用于焚烧废弃文件的黄铜火盆边,没有丝毫犹豫,将信件尽数投入其中,然后拿起桌上的火柴,“嗤”一声点燃。
橘红色的火苗迅速窜起,贪婪地吞噬着那些泛黄的信纸,上面饱含深情的字句在火焰中扭曲、焦黑,化为灰烬。
顾长钧震惊地看着她的举动,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沈如晦看着火盆中跳跃的火焰,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平静而决绝。“这些信,承载的是陆文清的心意,于我而言,却是负担,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不必要的芥蒂。既然它们让你不安,那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转过身,再次看向顾长钧,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顾长钧,你听清楚,也看清楚。我沈如晦,今生,只为你一人心动,只为你一人牵挂,也只愿与你一人白头偕老。前世是劫是缘,都已过去。我的现在和未来,只有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清晰地敲打在顾长钧的心上。
看着火盆中渐渐熄灭的火焰,看着沈如晦那双盛满了自己的、无比坚定的眼眸,顾长钧心中那点因醋意和占有欲而产生的别扭与隔阂,在这一刻,被这熊熊火焰和她的肺腑之言,彻底烧灼殆尽!
他猛地站起身,绕过书桌,一把将沈如晦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对不起……如晦,对不起……”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深深的懊悔和动容,“是我狭隘……是我混账!我不该在意那些……不该让你为难……”
他不得不承认,他忌惮的,或许不仅仅是那些信件,更是沈如晦那段他未曾守护、充满遗憾和他人痕迹的过去。他害怕那段过去会分走她的心。可她的举动,她的誓言,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他心中的枷锁。
沈如晦回抱住他,泪水滑落,嘴角却带着释然的微笑。“都过去了……只要我们以后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是啊,只要以后好好的。那些前尘往事,就让它真正随风而去吧。
顾长钧低下头,深深地吻住她,这个吻带着愧疚,带着补偿,更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与承诺。
书房内,火焰的余温尚未散尽,相拥的两人心中却已是暖意融融。南洋旧信引发的微澜,终于在彼此的坦诚与信任中,平息释然。他们的感情,在经历了猜忌、权力、乃至前世今生的考验后,似乎变得更加坚韧,也更加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