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仨人被那冥河突如其来的绿光吓得是三魂出窍,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推断是耗子扔那铀矿石惹的祸,惊动了水里头靠辐射过活的怪藻。心里头稍微踏实了点,可这前路茫茫,后路已断,除了硬着头皮往下游走,也没别的招了。
这条路是越走越窄,两边的岩壁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给挤开的,怪石嶙峋,黑乎乎的影子投下来,跟无数妖魔鬼怪蹲在头顶上瞅着你似的。脚下也深一脚浅一脚,全是棱角尖利的碎石,走得人是提心吊胆。那河水虽说是不发光了,可黑黢黢地流着,偶尔还能看见一两点绿光在水底一闪而过。空气里那股子铁锈混着腥臊的味儿也更浓了,吸到肺里都觉着发沉。
我们仨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耗子拎着工兵铲在前头探路,我跟在中间,水生握着潜水刀断后,耳朵都支棱着,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走了约莫能有一炷香的功夫,前头的耗子突然“咦”了一声,停下脚步,用手电往旁边岩壁一照,压低声音说:“教授,水生哥,到地儿了,就这儿,我捡那发光石头的地方。”
我顺着他手电光看过去,心里咯噔一下。这地方确实跟别处不同,河滩在这里凹进去一块,形成个浅窝子,地上散落着不少那种暗沉色的碎石块,有些还残留着微弱的绿光。但这都不是最扎眼的,最让人心里头发毛的是,那岩壁底下,堆着好些个白森森、黑乎乎的东西,凑近了一看,竟是些不知名动物的骨头架子,大大小小,零零碎碎,有些看着年头不短了,有些还挺新鲜,上面带着齿痕。岩壁上还有几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黑咕隆咚的,往外冒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腥膻气。
这他妈是个猎食者的“餐厅”兼老窝!
“不好!”我后脖颈子的汗毛瞬间就立起来了,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快走!这地方不能待!”
我这话刚喊出口,还没来得及转身,就看见站在我侧前方的耗子,整个人猛地一僵,手电筒“啪嗒”一声掉在石头上,光柱乱晃。他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我……不,是盯着我身后的上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脸上那表情,比刚才看见冥河发光还要恐惧十倍。
我心里头叫一声“苦也”,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我慢慢地,一点点地回过头,顺着耗子那绝望的目光往上一瞧——
我的个亲娘姥姥!
就在我们身后,紧贴着那陡峭的岩壁,一个水桶粗细、布满暗沉鳞片的巨大身影,正悄无声息地立了起来!那脑袋比脸盆还大,三角状,两只眼睛像是两个烧红的炭块,在黑暗中散发着嗜血的红光。它的大半截身子还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有多长,但立起来这一部分,就已经快顶到这地下空间的穹顶了!它身上那些鳞片,在手电余光下,反射出一种油腻腻的、混杂着金属和矿石质感的诡异光泽,有些地方还疙疙瘩瘩!
这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蟒蛇!看这体型,这威势,这他娘的活脱脱就是一头快要成精的妖物!难道……难道魏景阳汇报给崇祯的“孽蛟逆鳞”,不是张献忠,而是这货?也不知道它在这环境里活了多少年了!
那变异巨蛟(姑且这么叫它)的红眼珠子死死锁定了耗子,分叉的黑色信子“嘶嘶”地吞吐着,带起一股浓烈的腥臭。
“跑!!!”我用尽平生力气发出一声嘶吼,同时猛地推了一把吓傻了的耗子。
耗子被我推得一踉跄,总算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就往回跑。那巨蛟动了!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巨大的头颅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一股腥风,张开血盆大口就朝耗子咬去!那嘴里密布的牙齿,根根都像倒插的匕首,闪着寒光。
眼看耗子就要被一口吞下,斜刺里一道黑影猛地撞了过来,是水生!他一把将耗子狠狠推开,自己则借着惯性,将手中的潜水刀狠狠扎向巨蛟的下颚!
“铛!”
一声如同金属交击的脆响!那潜水刀竟然没能完全扎进去,只是崩掉了几片坚硬的鳞片,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口子,流出一种粘稠的暗绿色血液。
巨蛟吃痛,发出一声低沉而愤怒的嘶鸣,震得整个洞穴都在嗡嗡作响。它猛地一甩头,庞大的力量直接将水生像扔沙包一样甩飞了出去!
“水生!”我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水生重重地撞在几米外的岩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软软地滑落下来,倒地不起,口鼻间瞬间溢出了鲜血。他旧伤未愈,又添新创,这下怕是……
那巨蛟显然被彻底激怒了,红眼珠子转向了我,庞大的身躯开始蠕动,看样子是要把我们都留在这里当点心。
吓破了胆的耗子突然捡起工兵铲,嗷嗷叫着想冲上去拼命,被我死死拉住:“别送死!棺材!回棺材里去!”
眼下这情况,人力根本没法跟这玩意儿抗衡!那口铜棺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我们俩拼了老命冲向水生。那巨蛟似乎也察觉了我们的意图,粗长的尾巴如同一条钢鞭,带着呼啸的风声横扫过来!
“趴下!”耗子按着我猛地扑倒,那尾巴擦着我们的后背扫过,狠狠砸在旁边的岩石上,碎石四溅,打得人生疼。
趁此机会,我们架起几乎昏迷的水生,玩命地朝着来时方向,那口搁浅在浅滩上的铜棺跑去。身后是巨蛟愤怒的嘶鸣和鳞片摩擦地面的恐怖声响,它追上来了!
跌跌撞撞,肺都快跑炸了,总算看到了那口熟悉的铜棺。我们三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连滚带爬地翻进了棺材里。棺底还有没流干的污水,冰冷刺骨,但我们也顾不上了。
“盖盖子!快!”我嘶哑地喊着,和耗子一起,奋力去拉那沉重的棺盖。
棺盖还有半人宽的缝隙,一只巨大的、覆盖着诡异鳞片的脑袋,“哐”一声砸在了棺沿上,震得我们手臂发麻!一只红似火碳的眼睛,透过即将闭合的缝隙,死死地盯着棺材里面的我们,那目光中的怨毒和贪婪,让人如坠冰窟。
“我操你祖宗!”耗子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工兵铲柄死命往外一捅,正好捅在那巨蛟的眼皮上。巨蛟吃痛,脑袋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就是现在!”
我和耗子用尽吃奶的力气,猛拉棺材盖!
“咣当!”
一声闷响,我们再次被封闭在这黑暗的铜棺之内。几乎在同时,外面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撞击声!
“咚!咚!咚!”
那变异巨蛟显然不肯放弃到嘴的猎物,开始用头、用身子疯狂地撞击铜棺。我们在里面被震得东倒西歪,跟摇骰子似的,耳朵里全是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和扭曲声。铜棺虽然坚固,但在这种蛮不讲理的巨力撞击下,也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棺壁上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凸痕。
“妈的……这棺材……顶不顶得住啊……”耗子带着哭腔,在黑暗中死死抓住棺壁上的凸起。
水生斜靠在棺壁上,发出微弱的呻吟,情况很不妙。
我也心里没底,这铜棺再结实,也架不住这么个折腾法。就在我感觉棺材快要散架的时候,撞击的力道突然猛地增强了一下!
“轰!”
好像是被那巨蛟用尾巴全力抽了一记,整个铜棺猛地一震,竟然脱离了浅滩,再次滑入了冰冷的暗河之中!
我们能感觉到棺材在水里打着旋,开始随着水流漂动。外面的撞击声并没有停止,那阴魂不散的巨蛟显然也跟着下了水,依旧不依不饶地攻击着棺材,只是水流的阻力让它的攻击不再那么势大力沉。
我们三人在这黑暗、颠簸、不断遭受攻击的铜棺里,紧紧靠在一起,听着外面那怪物疯狂的嘶鸣和撞击,感受着棺材在暗河中的浮沉,心中充满了无力感。这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前路是吉是凶,这口破棺材还能撑多久,水生的伤怎么办……所有的问题都像这棺材外的黑暗一样,沉重地压在我们心头。
这口古老的铜棺,载着三个命运未卜的人,还有一头死死缠住不放的变异恶蛟,在这条充斥着未知的地下冥河里,漫无目的地漂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