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的秋阳渐渐斜了,把每个人的影子拽得老长。石磊掐着表看她们做完最后一组战术匍匐,沙砾在作训服肘部磨出细碎的声响,他忽然吹了声口哨,声音在干燥的空气里格外清亮:“都过来。”
六人喘着气聚拢过去,脸上还沾着黄土。赵曼下意识地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眉头微蹙,像是嫌这训练场的泥沙脏了她的作训服。
石磊背对着夕阳,轮廓被镀上层金边,眉骨的疤痕在光线下不那么刺眼了,只眼神依旧锐利:“下月初,部队有场大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紧绷的脸:“不是普通的技能赛,是从全师里挑尖子——选出最能打的、最能跑的、最能扛事的,去参加秘密行动。”
“秘密行动?”孙红梅眼睛亮起来,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不该问的别问。”石磊声音沉了沉,“但你们要知道,他们往前冲,得有最可靠的人在后面托底。所以这次大比,不光选优秀的军人,也从你们医疗组里挑——谁能成他们最结实的后盾,就得凭真本事说话。”
云瑾心头一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作训服上磨出的毛边。她想起这半个月加练的每个清晨,想起石磊那句“拳头是为了保护自己去救人”,忽然觉得脚下的黄土都带了点滚烫的温度。
赵曼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几分傲慢的轻嗤:“秘密行动?听起来倒像是模棱两可的噱头。不过要比医术,我倒也没什么可怵的。”她自恃从大医院而来,论理论知识,总觉得比孙红梅这种基层卫生所出来的强得多,更别提云瑾这种看似文静的。
王芬推了推眼镜,也跟着点头:“既然是选拔,那定有章程,我们按规矩准备便是。”
这时刘军医端着药箱从医务室走出来,白大褂下摆沾着点碘伏渍,她把药箱往石桌上一放,接过了话头:“石磊同志说的没错。这次比赛分两阶段,先比技能,再拼体能。”
她从药箱里抽出张油印的比赛规程,指腹按在“医术考核”那栏:“第一阶段考战地急救——模拟枪伤缝合、骨折固定、中毒急救,还有野外草药辨识,由师部军医组当裁判,打分占六成。”
孙红梅忍不住插了句:“草药辨识?这个我熟!”她打小在山里跑,哪些草能止血、哪些能消炎,闭着眼都能摸出来。
赵曼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点不屑:“光认识草药有什么用?真到了缝合枪伤的关头,还得看精细度和速度,这可不是野路子能比的。”
刘军医没理会她们之间的暗流,又指向另一栏:“第二阶段体能赛,跟你们这阵子练的挂钩——负重五公里越野、战场救护综合演练,还要模拟带着‘伤员’穿越障碍区,占四成。”
“带着伤员?”李娟儿小声问,“是像上次拉练那样,背人跑吗?”
“比那更复杂。”石磊接话道,“不光要背,还得在穿越铁丝网、过独木桥的时候,保证‘伤员’的模拟伤口不二次损伤。这就是为啥让你们练格斗、练负重——真到了那会儿,体力不支,医术再好也白搭。”
赵曼听到“体能”二字,眉头皱得更紧了,却依旧嘴硬:“体能不过是辅助,只要医术过硬,总能有办法。”
“算你说到点子上了。”刘军医没接她的话,只点点头,把规程分给她们,“从明天起,除了日常训练,每天下午加两小时医术专攻。云瑾缝合细,多带带大家练枪伤处理;红梅草药熟,负责教野外辨识;李淑芬心细,专攻骨折固定——都把本事拿出来,不是为了争名次,是为了真到了用场,别掉链子。”
云瑾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纸面被汗水浸得发皱。她抬眼时,正看见远处陆纪川带着队伍收操,他似乎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遥遥望过来,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半秒,又转向石磊,抬手敬了个军礼。
“记住了。”石磊的声音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这场比赛,输了的不光是面子,是可能错过护着战友的机会。”他顿了顿,忽然难得地缓和了语气,“这半个月你们进步不小,但还不够——从今晚开始,加练一小时战地缝合,我盯着。”
夕阳彻底沉下去,训练场的风带了点凉意。云瑾看着手里的规程,心里暗忖:“这个秘密行动,会不会跟那个任务有关?”
“是呀宿主,”脑海里的声音响起,“你必须在比赛里拿到名次,才能有机会接触到任务核心!”
云瑾深吸一口气,不管对手是谁,这次比赛,她必须赢。
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把训练场罩得严实。云瑾查完房往宿舍走,刚拐过器械房的墙角,就听见一阵闷响混着低骂——是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借着月光眯眼望去,只见两个身影在空地上缠斗。穿作训服的小个子被按在地上,胳膊肘抵着草皮,却还梗着脖子往对方身上撞:“陆纪川你耍赖!说好点到为止……”
是赵野。而把他按在地上的,正是陆纪川。
月光落在陆纪川绷紧的下颌线上,他另一只手按着赵野后颈,声音带着点笑骂:“就你这花架子,到了真场子,敌人还跟你讲规矩?”话音落,手腕一翻,赵野“哎哟”一声被掀得更实,彻底没了挣扎的力气。
“服了服了!”赵野拍着草皮讨饶,“陆营长手劲比石头还硬,再按骨头要断了!”
陆纪川松开手,赵野一骨碌爬起来,揉着胳膊肘往远处走,路过墙角时还嘟囔:“等我练三个月,非把你按地上啃泥……”
脚步声渐远,陆纪川弯腰捡起地上的军帽,掸了掸草屑,忽然扬声:“出来吧,看了这么久,腿不麻?”
云瑾心头猛地一跳,像被抓包的偷儿。她本想悄悄退走,可被这声点破,脚下不知怎的一绊,竟顺着墙角的斜坡往前踉跄了两步——正撞进个带着皂角味的怀抱。
天旋地转间,她的唇不偏不倚擦过他的下巴,又往下滑了半寸。温热的触感像电流,瞬间窜遍四肢百骸。云瑾惊得猛地抬头,鼻尖撞在他喉结上,疼得眼眶发酸,却看见陆纪川的眼近在咫尺,里面盛着月光,还有点她看不懂的暗涌。
“对、对不起陆营长!”她慌忙往后挣,却被他伸手扶了腰——力道很轻,像怕碰碎什么似的。
“云同志走路不看路?”陆纪川的声音有点哑,低头时,呼吸扫过她的额角,“还是觉得我跟赵野打架,比你的缝合练习有意思?”
云瑾的脸烧得能煎鸡蛋,手忙脚乱地站直,背在身后的手还在发颤:“我、我路过……不是故意看的。”
他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忽然低笑一声,伸手替她拂掉肩上沾的草叶:“刚才那下,算你占了便宜。”
“我没有!”云瑾急得抬眼,正好撞进他带笑的目光里。这才发现他哪有什么冰壳,眼底分明藏着点痞气,只是以前从不肯在她面前露。
“知道你们要比赛了。”陆纪川忽然收了笑,语气正经了些,目光落在她磨出薄茧的手背上,“石磊说你加练到深夜?”
云瑾愣了愣,点头:“想多练练缝合。”
“嗯。”他应了声,从裤袋里摸出个东西塞给她——是颗水果糖,用玻璃纸包着,在月光下闪着微光,“补充点能量。”
云瑾捏着那颗糖,指尖都在发烫。
“比赛加油。”陆纪川往后退了半步,拉开点距离,却抬手指了指她手里的糖,又指了指自己,眼神亮得像星子,“我等着看云同志拿第一。”
说完,他转身往营房走,军靴踩在草上的声音很轻,却一步一步敲在云瑾心上。她捏着那颗糖站在原地,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敢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刚才那瞬间的温热,好像还留在皮肤上。
玻璃纸被指尖捏出褶皱,甜香从缝隙里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