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那看似热情实则不容拒绝的邀请,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技术监管局的威胁刚刚退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油滑的胖子又带来了新的不确定性。
林墨的目光与金不换那看似浑浊、实则隐含精光的眼睛对视了片刻。他能感觉到,这个胖子并非普通的市井商人,其身上有一种长期游走于灰色地带、善于钻营和把握机会的气息。拒绝他,可能会失去一个了解钢铁之城内部情况、甚至解决进城难题的潜在渠道;但贸然信任他,同样可能落入陷阱。
“可以。”林墨最终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找个安静的地方。”
“爽快!”金不换脸上笑容更盛,仿佛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几位请跟我来,这锈蚀镇我熟,有个好去处,绝对清净!”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率先转身,带着众人穿过嘈杂混乱的集市,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位于废墟深处、相对完整的旧时代地下车库入口。入口处守着两个膀大腰圆、眼神凶悍的守卫,看到金不换,立刻恭敬地让开。
沿着斜坡向下,环境顿时安静下来,与外面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车库内部被改造过,照明用的是相对稳定的冷光管,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空气清新剂味道,掩盖了原本的霉味。里面被分隔成了几个区域,有摆放着舒适沙发和茶几的会客区,也有堆放着各种货物箱的仓储区,甚至还有一个简易的吧台。
“几位,随便坐,随便坐!”金不换热情地招呼着,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主位的沙发上,拍了拍手,一名侍者模样的人立刻端上来几杯清澈的饮用水——在这废土上,干净的饮水本身就是一种奢侈的待客之道。
林墨几人依言坐下,张猛那庞大的装甲使得他只能坐在特意加固的金属凳上。那个名叫小铃铛的拾荒少女,则紧紧挨着李静坐下,怀里依旧死死抱着那个包裹,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和环境。
“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金不换,做点小生意,主要就是帮人牵线搭桥,解决点……麻烦。”金不换盘着手中的金属球,笑眯眯地说道,“看几位面生,气势不凡,想必是从东边来的?”
林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金老板消息灵通。”
“嘿嘿,混口饭吃,总得有点眼力见。”金不换也不深究,目光转向小铃铛,或者说她怀里的包裹,“这位小姑娘手里的东西,可不简单啊。能让霍森那条技术监管局的疯狗亲自出动,肯定不是普通的‘垃圾’。”
“你知道这是什么?”孙宇推了推眼镜,冷静地问道。
金不换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种神秘的表情:“具体是啥,我说不准。但这纹路,这能量感觉……我老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只在一些最古老的、据说比末世还早得多的遗迹拓片里,见过类似的玩意儿!而且,最近这玩意儿,可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他顿了顿,观察着林墨等人的反应,继续说道:“就在前几天,南边的老垃圾场那边,掉下来几块‘天外陨石’,砸出了好几个大坑。里面就有不少这种带着古怪纹路的金属碎片,有的还嵌着这种会发光的石头。技术监管局跟闻着腥味的猫似的,第一时间就封锁了那片区域,严禁任何人靠近,收缴所有流出来的碎片。几位,你们说,要是普通东西,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
天外陨石?古老的遗迹纹路?技术监管局的异常重视?
这些信息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可能性——这些碎片,很可能来自某个与上古文明相关的、坠落于此的物体!而且,其科技层次可能极高,以至于钢铁之城的技术监管局如此紧张,甚至可能与“神谕”追寻的“圣识”有关联!
林墨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露声色:“金老板告诉我们这些,是想做什么?”
“合作!”金不换双手一摊,笑容可掬,“我看得出来,几位不是普通人,有能力,也有胆量。技术监管局把那地方看得跟铁桶似的,一般人根本靠近不了。但几位……或许有办法弄到更多、更核心的碎片,或者……弄清楚那‘陨石’到底是什么来头。”
“而我们,可以提供你们需要的东西——进城的路子,钢铁之城内部的情报,甚至……帮你们规避技术监管局的耳目。”他指了指小铃铛,“包括安置好这位小姑娘,技术监管局盯上的人,在锈蚀镇可不好混。”
这是一个交易。金不换看中了他们的“能力”,想要利用他们去获取那些被技术监管局严密封锁的“古物碎片”;而他们,则需要金不换提供的渠道和情报来进入钢铁之城并展开行动。
“我们如何信你?”林墨直接问道。
金不换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造型奇特的金属徽章,上面刻着一个抽象的、由齿轮和钥匙交叉的图案。
“这是‘锁匠会’的信物。”他收起了一些笑容,语气带着一丝自豪,“我们不是什么大组织,就是一群靠着技术和门路混饭吃的‘锁匠’。不敢说手眼通天,但在钢铁之城这地方,很多官方不方便做、或者做不到的事情,我们或许能有点办法。信誉,是我们这行立足的根本。”
孙宇迅速在战术电脑的离线数据库中检索了一下,低声道:“林队,确实有‘锁匠会’的零星记录,一个活跃于多个大型幸存者基地之间的灰色情报和技术服务组织,信誉……尚可,但收费高昂,且亦正亦邪。”
林墨沉吟片刻。与“锁匠会”合作,无疑会增加行动的灵活性,也能更快地打开局面。但同样,这意味着他们的行动一定程度上会暴露在这个组织眼中,需要时刻提防。
“我们可以合作。”林墨做出了决定,“但我们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和目标。关于‘陨石’和碎片,我们会视情况行动。现在,我们需要先进入钢铁之城。”
“没问题!”金不换一拍大腿,笑容重新回到脸上,“进城的路子包在我身上!不过,现在风声紧,正规渠道没有高级技术认证或者内城担保,基本没戏。我们得走点……‘特别’的途径。”
他凑近低声道:“明天晚上,有一支运送‘特殊废弃物’的车队会从西门进入内城。我可以安排你们混进去。但进去之后,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内城监控严密,身份核查严格,你们需要尽快找到落脚点和新的身份伪装。”
特殊废弃物?林墨目光微动,这倒是一个混进去的好借口。
“可以。”林墨点头,“关于钢铁之城内部现在的局势,尤其是工匠议会和技术监管局,你知道多少?”
谈到这个,金不换的表情严肃了些:“乱着呢!工匠议会七位大工匠,现在分成了三派。以首席大工匠墨衡为首的‘守旧派’,主张稳步发展,完善现有技术体系;以负责能源和武器的大工匠火锤为首的‘激进派’,主张更大胆地探索和应用那些从遗迹里挖出来的、风险未知的‘黑科技’;还有一派中间骑墙的。”
他压低声音:“而技术监管局,名义上隶属议会,实际上权力越来越大,尤其是局长‘铁面’卡斯帕,他是火锤的坚定支持者,最近借着清查‘危险技术’和‘外部渗透’的名义,打压异己,权力膨胀得厉害。有传言说,他和一些来历不明的外部势力有接触……”
外部势力?林墨心中凛然,这很可能指的就是“神谕”!
“我们进城后,如何联系你?”孙宇问道。
金不换报了一个地址和一套简单的暗号:“这是我在内城的一个安全屋,相对隐蔽。有需要,或者有‘收获’,可以去那里留下信息。我会定期派人去查看。”
交易初步达成。金不换又提供了一些关于内城区域划分、势力分布以及需要重点警惕的人物的基本信息。
离开地下车库时,金不换还“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在锈蚀镇过夜的落脚点——一个同样由他控制、相对安全的小旅馆。并且,他信守承诺,安排人带走了小铃铛,承诺会将她安置到一个技术监管局找不到的地方,并保证她的安全。
回到“鬣狗”越野车停靠点,与孙宇汇合后,众人回到了金不换安排的旅馆房间。房间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有独立的卫浴和可靠的门锁。
“这个金胖子,靠谱吗?”张猛卸下装甲,活动着筋骨问道。
“一半一半。”孙宇分析道,“‘锁匠会’的确存在,他们寻求合作利益至上,暂时应该不会出卖我们。但他肯定隐瞒了不少信息,尤其是关于那‘陨石’的真实情况和他自己的最终目的。”
“那个小铃铛……”李静有些担忧,“把她交给金不换,真的安全吗?”
“目前来看,留在金不换那里比跟着我们更安全。”林墨说道,“技术监管局的目标是碎片和她可能知道的来源信息,金不换需要她作为‘线索’和与我们合作的纽带,短期内不会伤害她。”
他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遮光帘一角,望向远处。在锈蚀镇的尽头,依稀可以看到一道巍峨的、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巨大阴影——那就是钢铁之城的内城围墙。高耸,冰冷,隔绝内外,仿佛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守护着内部的秘密,也阻挡着外界的窥探。
明天晚上,他们将尝试潜入其中。
那里有他们需要的情报,有潜在的盟友与敌人,有古老文明的碎片,也有“神谕”渗透的阴影。
“今晚好好休息,保持警惕。”林墨放下窗帘,房间内重新被昏暗笼罩,“明天,我们去看看这道钢铁门槛后面,究竟藏着什么。”
夜色渐深,锈蚀镇的喧嚣并未完全平息,而在那巍峨的高墙之内,权力的博弈、技术的狂想与暗流的涌动,正等待着外来者的闯入,去搅动这一池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