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村长那天,祠堂里的老槐树下,前任村长颤巍巍打开那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面是泛黄的名册,每一页都记着出征未归的名字,墨迹在岁月里洇成了深褐色,像干涸的血。
苏清影转过身,阳光落在她眼睫上,将阳光挡在眼眸前“真龙又遇难了,这次恐怕是没救了。”
叶吹雪沉默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祠堂的秘密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头——历代村长都知道出征必败,却没人敢说破,只因老人们说,这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可看着苏清影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他忽然想起铁盒底层那页被撕去的纸,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狠狠扯掉的。
“或许”叶吹雪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投向村外那片常年弥漫着雾气的山谷,“历代村长没赢过,不代表没有别的路。”
矮竹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
苏清影望着他,忽然笑了,那笑意很淡,好像是在开玩笑:“不如我们不干了?谁知道外面现在发生了什么?”
叶吹雪没回答。不回答就是答案。
他捏着诀的手势正欲往下续,闻言一顿,指尖凝着的微光悄然散去。
随即,他脚步放得更轻,像片沾了露的叶子,悄无声息地凑近苏清影耳边,鬓角的发丝几乎要触到她的耳廓。
草丛里的三小只屏住了呼吸,连陈小布肚子里的“咕噜”声都憋了回去。
阳光穿过竹叶,在苏清影的襦裙上投下细碎的竹影,她微微侧头听着叶吹雪的低语,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袖口的泥土在光影里泛出浅褐的色泽,倒像是沾染了什么说不清楚的痕迹。
叶文悄悄碰了碰黄忆柳的胳膊,朝竹林方向努了努嘴——那里正是方才苏姐姐说的,野兔尸首出现的地方。
风又起,竹浪翻滚,把叶吹雪后半截没听清的话卷得无影无踪,只余下苏清影转身时,月白裙角划过石阶的轻响,像一声极轻的叹息。
“叶先生怎么朝这边来了?”黄忆柳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小手紧紧攥着草叶,指节都泛白了。
“放心,他准是不放心咱们。”叶文凑近她耳边,目光却没离开不远处的叶吹雪,心跳得像揣了只小兔子。
叶吹雪就站在离他们藏身的草丛不过两米远的地方,青布长衫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他正仰头望着竹林深处,眉头微蹙,竟丝毫没察觉脚边藏着三个小脑袋。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他肩头,倒添了几分温和,只是那捏着诀的手指仍没松开,像在提防着什么。
“对了,”苏清影的声音从石阶那头传来,带着点恍然,“今天该家访了——好像是黄忆柳、陈小布和叶文家。”
草丛里的三小只瞬间僵住。陈小布的胖脸“唰”地白了,下意识想往后缩,却被黄忆柳一把按住。
叶文更是瞪大了眼睛,偷偷瞟向叶吹雪的方向——叶先生,可不就是来家访的先生么?
叶吹雪闻言转过身,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最终落在石阶上的苏清影身上:“既是家访,倒正好问问孩子们,最近有没有见过竹林里不对劲的动静。”
他说话时,视线不经意间掠过草丛,却像被什么绊了一下似的顿了顿,随即又移开了。
黄忆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感觉后背的汗把衣裳都浸湿了。
陈小布捂着嘴,生怕自己忍不住咳嗽出声。
叶文则死死盯着叶吹雪的鞋尖,那距离近得仿佛一抬脚就能踩到他们藏身的草窠——可先生就那样站着,像是在思索什么,竟真的没再往这边多看一眼。
风穿过竹林,带来一阵沙沙的响,把三个小家伙的心跳声盖得严严实实。
“事不宜迟,走吧。”叶吹雪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急色,捏着诀的手指终于松开,却在袖口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他转身时,青布长衫带起一阵风,扫过石阶边的矮竹,叶片簌簌落了几片在地上。
苏清影点点头,月白襦裙的裙摆在石板上划过轻响,两人的身影很快便顺着石阶往下走,渐行渐远。
草丛里的三小只屏住呼吸,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竹林深处,才敢大口喘气。陈小布瘫坐在草堆里,拍着胸口:“吓、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被发现了。”
黄忆柳却没松气,小眉头拧得更紧了:“叶先生好像很着急,是不是竹林里的事很严重?”她扒开草叶,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方才苏姐姐说的“野兔七窍淌黑水”,还有先生捏诀的手势,在她心里打了个大大的结。
叶文摸了摸下巴,学着大人的样子沉思:“说不定……跟我们要找的事有关?”
风又起,竹林深处传来几声怪异的虫鸣,听得人心里发毛。黄忆柳咬了咬唇,突然站起身:“走,咱们去看看!”
“啊?”陈小布瞪圆了眼睛,“可是……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遇到就遇到!”黄忆柳挺起小胸脯,“说不定咱们能帮上忙呢?”
叶文挥了挥手劝道“我觉得还是算了。先生现在正往我们家家访呢!”
他赶紧拉住跃跃欲试的黄忆柳,压低声音道:“先生刚说要去家访,咱们要是跟着跑了,回头被发现可就糟了。”
陈小布也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妈说家访时要是孩子不在,先生会不高兴的。再说……那竹林里黑漆漆的,万一有虫子呢?”他边说边往叶文身后缩了缩,刚才那几声怪虫鸣确实听得人发怵。
黄忆柳抿了抿唇,看了眼竹林深处,又回头望了望家的方向,最终还是跺了跺脚:“那……好吧。不过明天咱们得早点来,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嗯!”叶文和陈小布异口同声应着,三个小家伙相视一笑,蹑手蹑脚地从另一条小路绕回了村子,远远还能看见叶吹雪和苏清影的身影正往黄忆柳家的方向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