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皇太后心血来潮,决定前往京郊皇家寺院慈宁寺烧香祈福,为国运昌隆、子孙安康祝祷。
景仁帝孝心深重,自然准允,并命一众尚未入朝听政的皇子、公主随行,以表孝心。
出行之时,仪仗煊赫,护卫森严,一路倒也平安顺遂。
太后在慈宁寺祈福完毕,接受了方丈的讲经,心情颇为愉悦。
然而,灾祸往往发生于不经意之间。
回程途中,行至一段崎岖山道时,拉载太后的凤驾马车,其中一匹马不知何故突然受惊,发出一声凄厉长嘶。
猛地挣脱了控制,连同另外两匹马一起,拖着沉重的马车,疯狂地朝着道路外侧的陡峭悬崖冲去!
“不好!马惊了!”
“护驾!快护驾!”
事发突然,护卫和随行的皇子、宫女、太监们全都吓得魂飞魄散,惊呼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几名侍卫试图上前阻拦,却被狂暴的马匹撞开,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其他皇子有的吓傻了,有的只会高声喊叫,却无一人敢真的上前。
马车速度极快,眼看就要冲下悬崖,车毁人亡!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闪电般疾驰而出!正是宇文霄!
他目光锐利,反应极快,一眼便看出寻常阻拦已是徒劳。
他毫不犹豫地抢过身旁一名侍卫的马匹,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发狂的马车追去!
山路颠簸,险象环生,他却将身体伏低,驾驭着坐骑,以惊人的速度和技巧不断逼近。
此时,马车上的车夫早已被甩飞出去,生死不知。
宇文霄瞅准一个机会,在两马并行的惊险瞬间,他竟猛地从自己的马背上站起,脚下用力一蹬,整个人如同大鹏展翅般,精准地扑向了疯狂奔驰的马车车辕!
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需要何等的胆识、身手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
他险险地抓住车辕,身体被拖行着,险象环生。
他稳住身形,一把抓住缰绳,双臂瞬间爆发出全部的力量,死死向后勒去!
同时,他朝着车厢内高声喊道:“皇祖母!孙儿在此!您抓紧车内固定之物,切勿惊慌!”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穿透了木料的碎裂声和狂风的呼啸声。
车厢内,被颠簸撞击得头昏眼花、手臂已然受伤的太后,听到这声音,慌乱的心竟莫名安定了几分。
“霄……霄儿……”她艰难地回应。
宇文霄无暇他顾,他全部的意志和力量都灌注在了那根救命的缰绳上。
粗粝的绳索深深陷入他的手掌和手臂,皮肉瞬间被磨破,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绳索和他的衣袖,甚至能看到隐隐的白骨!
钻心的剧痛传来,但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和远超常人的体力,一点点,一点点地将马头勒得偏转了方向!
“嗬——!”他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终于在马车前轮即将冲出悬崖边缘的最后一刻,将惊马死死地勒停在了崖边!
马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半个轮子已然悬空,碎石簌簌落下深渊。
危机解除的瞬间,宇文霄只觉得浑身脱力,眼前一黑,险些从车辕上栽下去。
他强撑着,回头看向车厢,声音因脱力和疼痛而微微颤抖:“皇……皇祖母……您……您没事吧?”
这时,大批侍卫终于赶到,七手八脚地稳住马车,小心翼翼地将太后搀扶出来。
太后虽受了惊吓,手臂也有撞伤,但并无大碍。
她一眼就看到瘫软在车辕上、脸色苍白、双臂衣袖已被鲜血浸透的宇文霄,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感动,连忙颤声道:
“快!快传太医!先给六皇子诊治!哀家无妨!”
这段时间宇文霄可没少去太后的慈宁宫刷存在感。
太后对他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起码也算是比较喜爱。
宇文霄却虚弱地摇头,气若游丝:“不……先看皇祖母……孙儿年轻……撑得住……”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意识模糊地瘫倒在地。
太后看着他即便昏迷仍惦记着自己的模样,再回想他方才不顾自身安危、飞身救驾的英勇果决,以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这个流落民间多年、刚刚归来的孙儿,竟在生死关头,给了她最坚实的保护和最真挚的孝心。
处于深宫当中,对亲情格外淡薄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隔阂,此刻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怜爱、感激与认可。
这一切,都被迅速赶来的景仁帝和众多随行人员看在眼里。
景仁帝看着昏迷不醒、双臂血肉模糊的儿子,再看向惊魂未定却满眼心疼的母后。
心中又是骄傲又是后怕,对宇文霄的赏识与重视,瞬间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宇文霄知道,他等待的机会,来了。
而这以生命为赌注换来的契机,将为他铺就一条通往权力核心的、更为平坦的道路。
宇文霄是在一阵剧痛中恢复意识的,首先感受到的是双臂被严密包裹后的沉重与刺痛。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毓庆宫东配殿熟悉的帐顶,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以及……一种无声的、昭示着地位变化的奢华。
目光所及,殿内原本略显空旷的紫檀木桌上、多宝架上,乃至墙角,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锦盒、礼箱。
有晶莹剔透的玉如意,有包装精美的百年山参,有流光溢彩的江南云锦,还有许多他一时叫不出名字的珍稀补品。
这些,显然都是各方闻讯后送来的“心意”。
他心中一片清明,如同冰雪浸过。赌赢了。
那惊心动魄的悬崖勒马,那几乎废掉双臂的惨烈代价,换来的回报,已然开始显现。
“殿下,您醒了!” 侍立一旁的内侍惊喜地低呼,连忙上前小心搀扶。
“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可把大家急坏了!太医说您失血过多,双臂伤口极深,需好生静养。”
宇文霄微微颔首,声音还有些沙哑:“无妨。皇祖母……父皇可安好?”
“太后娘娘与陛下皆安然,只是万分挂念殿下您。太后娘娘方才还派人来问过,说您若醒了,立刻去慈宁宫回话呢。”
正说着,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依旧沉稳的脚步声,以及内侍高昂的通报:“太后娘娘驾到——!”
宇文霄挣扎着便要起身行礼,太后已快步走了进来,见状连忙阻止:
“快躺下!你这孩子,伤得这么重,还讲这些虚礼作甚!”
她走到床边,看着宇文霄苍白虚弱却依旧难掩俊雅的容颜,尤其是那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
眼圈不由得一红,伸手轻轻握住他没有受伤的手腕,语气充满了心疼与后怕。
“哀家的好孙儿,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拼死相救,哀家这把老骨头,怕是……好孩子,你放心,以后在京城,皇祖母就是你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