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凝霜转过身。
她那双深邃的凤眸，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苏辰，以及他高高举起的两份卷宗。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仿佛，她早就料到，他会查到这些。
她伸出纤纤玉手，接过了那两份卷宗，随手翻了翻。
“一百八十万两……”
她轻声念出这个数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但苏辰却从这平淡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冰冷的杀意。
“做得不错。”
姬凝霜将卷宗随手扔在旁边的龙案上，评价道。
这句夸奖，不带任何情绪。
更像是一个主人，在评价自己的工具，是否趁手。
苏辰垂着头，恭声道：“为陛下分忧，是奴婢的本分。”
“本分？”
姬凝霜玩味地重复了一句，她缓缓走到苏辰面前，伸出穿着金丝绣凤履的脚，轻轻挑起了他的下巴。
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你的本分，是做朕的抱枕，是做朕的药引。”
她的声音，轻柔而危险。
“查案，杀人，那是刀该做的事。”
苏辰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警告。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不要试图逾越界限。
“奴婢……知罪。”苏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姬凝霜这才满意地收回了脚。
她转身，重新走回那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落在北境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王振这颗钉子，是该拔了。”
“但他牵扯太广，户部上下，都是他的人。丞相那个老东西，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只凭这两份卷宗，还不够。”
姬凝霜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君临天下的冷漠与威严。
“朕需要一把，能将所有脓疮，都彻底割开的，最锋利的刀。”
她顿了顿，似乎在等着苏辰的反应。
苏辰的心念，急转。
他知道，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开始。
“传朕旨意。”
姬凝霜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响彻整个大殿。
“宣，镇北将军秦冷月，即刻回京！”
“暂代兵部尚书一职，彻查北境军粮贪墨案！”
“任何人，不得阻挠！违令者，斩！”
轰！
秦冷月！
这个名字，在苏辰的脑海中炸响。
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大夏皇朝最年轻的女将军，以刚正不阿、不畏权贵闻名于世，镇守北境三年来，战功赫赫，是无数大夏将士心中的“军神”。
更是……女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最忠诚的心腹！
让她回来查这个案子……
这已经不是宣告了。
这是在用最强势的姿态，告诉满朝文武，告诉丞相李善——
朕，要大开杀戒了！
苏辰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终于明白，女帝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能凭一己之力扳倒王振。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为这位“冰山女将”的登场，铺平道路。
他，只是一个递刀的人。
而秦冷月，才是那把真正用来杀人的刀！
……
深夜。
凤仪殿。
熏香袅袅，驱散了白日里的血腥与肃杀。
姬凝霜换下龙袍，只着一袭宽松的丝绸寝衣，慵懒地靠在软榻上，闭着眼睛，任由苏辰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按压着。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两人之间，那若有若无的，暧昧的体温在交融。
“秦冷月明日，便能抵京。”
突然，姬凝霜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
苏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只是轻声应道：“是。”
“她是一把好刀。”
姬凝霜像是抱怨，又像是自言自语。
“刚正，锋利，无坚不摧。”
“但……”
她话锋一转。
“就是太直了，直得像根木头，不懂转弯。”
苏辰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他知道，这才是女帝真正想说的话。
姬凝霜睁开眼，那双平日里锐利冰冷的凤眸，此刻在烛光下，竟显得有些迷离。
“朕不是没有怀疑过北境军粮有问题，过去一年，朕明示、暗示了她不下三次。”
“可她，非要跟朕讲什么‘无确凿之证据，不可动摇国之栋梁’。”
“迂腐！”
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苏辰瞬间就懂了。
秦冷月是忠臣，是好刀。
但也正因为她太“正”了，凡事都要讲证据，讲规矩，反而会被那些善于钻营的小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女帝召她回来，是信任她。
但又不完全信任她的“政治智慧”。
“这次让她回来，希望她能给朕带来点惊喜。”
姬凝霜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了苏辰那张比女人还要绝美的脸上。
这番话，是抱怨。
更是……一道命令。
一道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的命令。
——朕把刀给你了，但刀太直，不会自己杀人。
——苏月，你去告诉她，该砍谁，该怎么砍。
苏辰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让他去给那位战功赫赫的冰山女将军，当“引路人”？
这可比在天牢里弄死一个李德，要难上百倍！
秦冷月那种人，最恨的就是他们这种……依仗君王宠信，干预朝政的“佞幸”！
自己这副“侍女”的模样，一开口，怕不是直接就会被她当成奸妃给一剑斩了！
这个女人……
又给他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正当苏辰绞尽脑汁，思索着该如何破局之时。
“皇姐！皇姐！”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蛮横的声音，由远及近。
下一秒。
“砰”的一声，寝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像一阵风似的，直接冲了进来。
正是永安长公主，姬灵儿！
她完全无视了软榻上那位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的皇姐，径直扑到了苏辰的身边。
然后，在苏辰完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整个人都贴了上来，还故意用自己那柔软的胸脯，蹭了蹭。
“阿月王妃！”
姬灵儿仰起头，那张明艳的小脸上，带着一丝撒娇的委屈。
“我今天又觉得身上冷了，你快抱抱我，给我取暖嘛！”
这个称呼，让苏辰的身体，瞬间僵硬！
阿月……王妃？！
自那晚荒唐的“三人共济”之后，这位小公主就切底放飞了。
苏辰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然而，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来自另一边的，那道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冰冷视线。
他甚至不用转头，都能感觉到。
女帝，生气了。
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气！
“皇妹。”
姬凝霜的声音，冷得像是从九幽寒冰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从软榻上，缓缓坐直了身体。
那双凤眸，死死地盯着姬灵儿挽着苏辰胳膊的那只手，眼中的占有欲和怒火，几乎要凝为实质。
“谁准你，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