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的周五上午,乐居公司的大会议室里,空气像被冻住的铁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深圳创投的王总坐在主位,一身深灰色西装,袖口别着精致的袖扣,却没半点儒雅气度——他面前摊着一叠厚厚的财务报表,红色的批注像一道道血痕,密密麻麻爬满纸页。审计团队的三个人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计算器和凭证,低头翻看的动作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张总坐在王总对面,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乱了几缕,他不停地用纸巾擦额头的汗,连平时最爱的紫砂壶都忘了端起来。陈总和张昊坐在两侧,陈总盯着桌面的木纹,眼神躲闪;张昊则攥着手机,指节发白,大概还在想怎么跟老家的高校解释“项目现状”。
会议室里只有纸张翻动和计算器按键的声音,安静得可怕。直到王总拿起报表,“啪”地一声摔在桌上,声音震得窗玻璃嗡嗡响,打破了这份死寂。
“乐居的各位,你们自己看看!”王总的声音里满是怒火,手指重重戳在报表上“半年支出800万”的数字上,“社交电商项目,半年花了800万!其中600万是补贴——1元购冰箱、扫码领券,你们是把我们的钱当纸烧吗?剩下200万是地推和广告,拉来的‘用户’,12小时内卸载率85%,这叫拉新?这叫浪费钱!”
他把报表一页页掀开,每一页都带着尖锐的质问:“净利润-780万!连1块钱的正向收益都没有!你们跟我承诺的‘三个月盈利’‘月GmV破200万’,全是骗我的?”
张总赶紧站起来,腰弯得像棵被压垮的芦苇:“王总,您别生气,这只是暂时的……我们马上调整策略,减少补贴,增加付费会员体系,再给我们三个月,保证能看到盈利!”
“三个月?”王总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你们已经烧了800万,再烧三个月,我要填多少窟窿?我告诉你们,下周之前,要是看不到明确的盈利路径,要是再敢搞什么‘1元购’的傻事,我们立刻撤资!到时候,你们自己看着办!”
审计团队的负责人适时补充:“王总说得对,我们查了资金流向,发现有部分补贴资金去向不明,还有些地推费用没有对应的发票,这些都需要乐居在三天内给出解释,否则我们会启动进一步的审计程序。”
张总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话。王总没再看他,拿起公文包,起身就走,审计团队的人跟在后面,脚步声在会议室里回荡,像一道道沉重的警钟。
等投资方的人走光,张总才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抓着头发,嘴里喃喃自语:“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陈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绝望的氛围:“张总,现在不是慌的时候,得想办法稳住投资方。我觉得,创新业务没起来,也不全是运营的问题,技术支撑也有不足。”
他话锋一转,看向刚走进来的建军(之前被通知“参会”),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引导:“林记民一个人要兼顾直播、社交、电商三个模块的技术开发,人手根本不够,好多功能都没跟上;而且,物联网旧项目还占着2个服务器资源,那两台服务器虽然旧,但要是能腾出来给创新业务用,存储用户数据、跑推荐算法,说不定早就起来了。”
这话明着是说“资源不足”,实则是把矛头指向建军的旧项目,暗示“旧业务拖了创新业务的后腿”。
建军刚在门口站定,听到这话,瞬间皱紧眉头。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平静却坚定:“陈总,这话不对。物联网项目的两台服务器是2009年采购的,早就按年限折旧完了,现在只是承担旧终端的数据同步,没占用公司任何新的资源预算。而且,旧项目每年能给公司带来50万净利润,是现在唯一能盈利的业务——创新业务烧了800万没收益,怎么能说旧项目占用资源?”
“50万净利润?”张昊突然开口,语气里满是不屑,“顶不上创新业务一天的GmV,也好意思说盈利?现在投资方关心的是创新业务能不能起来,谁在乎你那点旧项目的利润?占用服务器就是占用资源,这是事实。”
“GmV是烧钱烧出来的虚假数字,不是真实收益!”建军忍不住提高声音,“那两台服务器要是给了创新业务,600家商户的终端就没法同步数据,商户会集体解约,到时候连这50万净利润都没了!”
“你怎么说话呢?”张昊拍了下桌子,“现在是讨论怎么解决投资方的问题,不是让你抬杠!要不是你那旧项目占着人占着资源,林记民能忙不过来?创新业务能拖到现在?”
陈总站在旁边,没阻止张昊的指责,反而慢悠悠地说:“李工,我知道你护着旧项目,但现在是公司的关键期,得顾全大局。要不这样,你下周把物联网的服务器腾出来,商户的数据同步暂时用云服务,费用从旧项目的预算里出,先把创新业务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建军看着陈总,又看看张昊,突然觉得心里冷得像冰。他终于明白,当危机来临时,他们最先做的不是反思问题、解决问题,而是找替罪羊——找一个“不重要”的旧项目,找一个“边缘化”的技术人,把所有的责任都推过去,好保住他们自己的位置。
他手里还攥着刚整理好的“物联网项目盈利报表”,上面清晰地写着“2011年净利润52.3万,商户续约率95%”,可现在,没人愿意看一眼这张报表,没人在乎这唯一的盈利业务。
“服务器不能腾,商户的数据同步不能断。”建军攥紧报表,指尖捏得纸张发皱,“要腾,你们自己想办法,别打旧项目的主意。”
说完,他没再看陈总和张昊的脸色,转身走出会议室。走廊里,员工们都在小声议论“投资方要撤资”的事,有人收拾东西,有人打电话找工作,曾经热闹的公司,如今满是恐慌的气息。
建军回到工位,看着桌上李梦画的水彩画——画里的终端亮着暖黄色的光,旁边写着“爸爸的技术能帮人”。他突然觉得很讽刺:他守着技术的良心,守着商户的信任,却在公司里成了“拖后腿”的人;而那些制造虚假繁荣、欺骗投资方的人,却在忙着甩锅、忙着自保。
他打开电脑,把“物联网项目盈利报表”和“服务器使用记录”加密保存,又翻出之前存的张昊改数据的录音和虚假GmV截图。他知道,陈总和张昊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继续找机会把责任推给他,甚至可能用“裁员”来逼他妥协。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报表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建军看着那些真实的数字,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或许,是时候离开了。这个只看虚假数据、不重真实价值的公司,不值得他再坚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