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晨光透过蓝绣球花的影子在地板上弄出像碎网一样的光影的时候，玄关那儿的门铃突然就响了。
宴晚正在弯腰捡地上的照片呢，听到门铃响，她的指尖轻轻抖了一下。
照片里的宴昭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海边，耳朵尖上的蓝水晶在镜头里幽幽地闪着光，这蓝水晶和她锁在抽屉最底下的那半块，刚好能凑成一轮弯弯的月亮。
“小姐，韩秘书来了。”陆管家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宴晚赶紧把照片塞到杂志里面，一抬头就看到穿着米色职业套装的韩晴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了进来。
韩晴化着精致的妆，头发一丝不乱，可她嘴角挂着的那点笑啊，就像刀在玻璃上划过去那么让人不舒服：“林小姐现在的日子过得可真舒坦啊，沈总从来都没让我进过这个门呢。”
林小姐，这是沈时烬给她取的假名字，就是为了把宴晚的真实身份给藏起来。
宴晚把杂志往沙发上一扔，手指在被压出折痕的封面上蹭了一下，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韩秘书你误会了，我就是个临时的助理。”
“临时？”韩晴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音，她走到沙发的另一边，眼睛扫过茶几上的蓝绣球花，“三年前沈总在医院找到你的时候，我可记得他说‘只要你肯来，你母亲的透析费、你父亲的保释金，都由我来出’。”你妈现在病情稳定了，你爸也从看守所出来，开了个小面馆……”她突然弯下腰来，那香水味甜得刺鼻，“你可别忘了，他想要的是谁的影子。”
宴晚恨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啊，她就跪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的瓷砖地上，手机屏幕上亮着沈时烬发来的短信：“宴小姐，我要的是你妹妹的眼睛，还有你妹妹的笑容，你能演到几分像呢？”当时她手里紧紧攥着妈妈的病危通知书，指甲缝里都渗出血来了。
“祝你演得更像些哦。”韩晴直起身子，手指从沙发扶手上垂着的白纱上轻轻扫过，那白纱是宴晚昨晚换下来的裙子，“毕竟啊，替身这东西，保质期可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玄关那儿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宴晚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像敲鼓一样。
她一把抓起茶几上的蓝绣球，花瓣上的水珠溅到杂志封面上，把“烬光”那两个烫金大字弄出了一片浅蓝色的晕染。
这设计稿可是她偷偷用工作室电脑传出去的，连沈时烬都不知道呢。
“跟我去会议室。”
低沉的男声从楼梯那边传过来。
宴晚抬起头，就看到沈时烬站在二楼的转角处，咖啡杯在他手指尖转了半圈，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肩线被勾勒得特别好看，“视频会议，你来做记录。”他眼睛往她怀里的花瞅了瞅，接着又看向沙发上的杂志，最后目光就定在那垂下来的白纱上了。
宴晚冷不丁就想起昨儿晚上从门缝里传出来的钢琴声，还有那句“昭昭，她今天穿了白裙子”。
会议室里空调温度打得特别低。
宴晚在长桌子的最那头坐着，笔记本打开着，钢笔在手指间转了两圈。
屏幕里合作方的代表正在讲季度报表呢，沈时烬的声音就像泡在冰水里似的，说道：“陈总，之前提到的面料改良方案……”
“等会儿。”陈总突然眼睛一眯，“沈总旁边这位小姐，是您新交的女朋友呀？”
宴晚手里的笔尖一下子就在纸上戳出个洞来。
她能感觉到沈时烬的目光扫过来，就像一片乌云盖在头顶上似的。
“就是个替身罢了。”沈时烬端起咖啡杯，杯子边把半张脸都挡住了，“不用当回事儿。”
会议室一下子安静得只能听到空调嗡嗡响的声音。
宴晚眼睛盯着笔记本上洇开的墨点，手指甲使劲掐进了手心。
三年前在病房里，沈时烬也是这么干的，用“替身”这俩字把她的尊严给踩得粉碎，可在她妈妈需要换肾的时候，又偷偷地安排了匹配的肾源。
“接着说吧。”沈时烬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宴晚低着头，手里的钢笔在纸上划拉得歪七扭八的。
她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很轻很轻的笑声，就好像碎玻璃在血管里滚似的。
她心里想啊，原来最难受的不是被人羞辱，而是明知道他在利用自己，可当他帮自己挡住那个醉酒客户的咸猪手的时候，自己的心还是会“咯噔”一下。
回到房间的时候，夕阳正好把窗棂的影子映在镜子上。
宴晚站到镜子前，用手指尖轻轻摸着自己的眉骨，还有眼尾的那颗小痣。
宴昭可没有这颗痣呢，从小到大，妈妈老是说“晚晚的痣啊，那是月亮掉下来的碎屑”。
她把脖子上沈时烬送的珍珠项链摘了下来，那项链可是宴昭出事之前戴过的款式。
然后她换上了妈妈以前送的银链子，坠子是一朵小小的蓝绣球。
“我不是她。”宴晚对着镜子轻声说道，那声音就跟轻轻的叹息似的。
床头柜上的日记本摊开着，皮质的封面都被翻得旧旧的了。
宴晚拿起铅笔，笔尖就在纸上动了起来。
黑色的裙子裙摆在笔下一点点呈现出来，领口绣着小小的蓝绣球，腰的地方还用暗线缝着一行小字：“我以前活在别人的影子里，但是今天，我要站到阳光下面。”
她在设计图的下面写上了名字：《自证》。
等到暮色慢慢渗进书房的时候，宴晚握着日记本的手都冒出冷汗了。
沈时烬背朝着门，就那么站在窗前呢。
落地灯一照，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的，就跟一道怎么也跨不过去的墙似的。
“你到底想让我干啥呀？”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打颤呢，“让我一直扮演她，直到死吗？”
沈时烬呢，动都没动，就那么站着，连身子都没转一下。
风一吹啊，把他西装外套的下摆给掀起来了，就露出里面深灰色的衬衫了。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就好像被砂纸磨过似的，说：“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行了。”
“我可不是什么工具，更不是什么鬼魂！”宴晚往前迈了一步，手里的日记本“啪”的一声就砸在书桌上了，“你好好看看清楚，我是宴晚啊，我会为我妈哭，会为了设计痴迷的宴晚，我不是……”
“够了。”沈时烬突然就转过身来了，那瞳孔里就像有暗潮在涌动似的。
他伸手想碰她的脸，可是手伸到离她鼻尖就三指远的地方就停住了，喉结还上下滚动了两下，说：“你该回去了。”
宴晚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子就撞到门框上了。
她把地上的日记本捡起来，就看到沈时烬又转回到窗户那边去了，那剪影被暮色弄得模模糊糊的。
风从他身边吹过来，带着那种若有若无的雪松的味道，这味道和三年前他在医院递给她支票的时候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呢。
深夜的风把窗帘卷起来了，城市的灯火在玻璃上就像星星似的。
宴晚就坐在飘窗上，手机屏幕亮着，是那个匿名社交账号的发布界面。
她眼睛死死盯着刚写好的文章标题——《替身文学：是谁在贩卖别人的人生？
》，手指就悬在发送键的上方，犹豫了那么一小下，然后轻轻按了下去。
消息提示音“嘟嘟嘟”一个劲儿地响起来的时候，她赶忙翻起了通讯录，很快就找到了“程婧婧”这个名字。
程婧婧啊，那可是她大学时候的室友呢，现在在国际时装周组委会上班。
“婧婧呀，”她对着手机，声音轻轻的，“我想搞一场秀呢。”
这时候，窗外的霓虹灯突然闪了两下，一明一灭的，她的影子就被投射到墙上了。
宴晚的手摸着脖子上的银链子，眼睛看着《自证》的设计图，月光就这么洒在图上。
正看着呢，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了，屏幕一亮，来电显示正是“程婧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