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堆满物资的仓库：尿垫像墙纸一样贴了半面墙，二十个不锈钢盆摞成塔，工业盐在门口堆出个小雪山。确实像难民窟。
“新书取材。”
我把“末日生存”四个字咽回去。
“写底层打工人租不起房的剧情。”
林妍开始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蓝色的黏液。
她慌忙用袖子擦掉，起身时碰倒了一摞猫砂。
她抓过包，手指在发抖：
“我得回去了，公司突然要开会。”
门刚关上，黑猫就从冰箱底下扒拉出门禁卡，叼着它跳进我怀里。
卡面上沾着一点荧光蓝，和林妍指甲上的粉末一模一样。
“聪明。”我对它扬起大拇指。
深夜，我被冻醒时发现停电了。
窗外飘着蓝雪，仓库像被浸在冰水里。
黑猫蜷在我颈窝处打呼噜，尾巴尖一下下扫着我的下巴。
尿垫墙纸边缘已经结霜，我摸黑爬起来，发现最下面那层被猫挠开了个大口子。
“小混蛋。”
我裹着羽绒服贴新尿垫，突然摸到墙缝里有东西。
是半瓶抗辐射药，和一张皱巴巴的送货单：
【tS-7实验室耗材：不锈钢实验盆x20】
日期是三个月前——也就是我哥失踪前一周。
黑猫睁眼，像受了刺激般扑向门口。
工业盐堆正在快速塌陷。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喊“化工厂泄漏”。
我摸出手机想报警，屏幕却自动跳出一条备忘录：
【冰岛火山灰含氟化氢，遇水成氢氟酸——勿触融雪】
可我完全不记得写过这个。
檀香的味道从手机听筒飘出来，混着极轻的、像是古装剧里玉佩相撞的叮咚声。
我就这样站着，直到站到腿发麻。
檀香味还萦绕在鼻尖，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警告，手指冻得发僵。
黑猫用脑袋蹭我的小腿，尾巴尖指向门口融化的蓝雪，那些雪水正腐蚀着水泥地面，冒出细小的气泡。
“氢氟酸。”
我猛地后退两步，抓起一袋苏打粉洒在雪水上，滋滋的化学反应声立刻响起。
——萧烬的警告是真的。
清晨的菜市场比往常冷清许多。
肉摊老板老刘拿着针管往排骨里注水，看见我来，讪笑着把针管藏到案板下。
“小蒋啊，今天五花肉特价！”
我盯着肉上泛着蓝光的血水问：“刘叔，这猪是不是病死的？”
他脸色一变：“胡说什么！”接着压低声音道：
“最近饲料厂被酸雨泡了，牲口都......”
话没说完，市场管理员晃过来，他立刻改口：
“都是新鲜现杀的！”
拐角处，卖姜的陈老太对着发霉的生姜挑挑拣拣。
那些姜块上长满了蓝色霉斑，和林妍指甲缝里的荧光粉末是一样的。
“陈奶奶，这姜怎么了？”
老太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今年的新姜。”
她左右看看，突然抓起我的手，往我掌心塞了一小包硫磺粉：
“煮水喝，别问。”
她枯瘦的手指在我手腕上按了按，触到那个被黑猫咬出的伤口时，便触电般地缩回手：
“你被咬了？”
“家猫挠的。”
“猫比人灵。”
她嘟囔着，把整筐蓝斑姜倒进垃圾桶，对我摇了摇手：
“走吧，最近别来买菜了。”
我浑浑噩噩地离开菜市场，啥也没买成，又去了药店。
药店的玻璃门上贴着“维生素特惠”的海报。我推门进去之前，在落地窗外看到老板正偷偷把过期药装进新包装盒。
“要什么？最近感冒药断货了。”他头也不抬。
“碘片有吗？”
他手中的药盒掉在地上，抬头眯起眼睛看我，问：
“那可是处方药，而且，你要碘片干什么？”
这时，黑猫从我背包里探出头，一下窜了出去，爪子勾住老板的裤腿——
嘶啦！
裤管裂开，藏在袜子里的过期标签散落一地。
“死猫！”
老板抄起扫把，我趁机抓了两瓶鱼肝油就跑。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喊声：
“现在的小年轻都疯了吧！囤碘片防核辐射啊？”
街对面，两个穿防护服的人在超市门口卸货。我下意识地躲进巷子，听见他们在交谈：
“tS-7区又送走三个。”
“说是感冒，可尸体......”
黑猫咬住我裤脚，把我往反方向拽。
巷子深处，王姨鬼鬼祟祟地往一辆厢式货车里搬东西。
里面有成箱的矿泉水和......我的不锈钢盆？
她搬完最后一箱，掏出手机拍照。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清楚地看到货车驾驶室里坐着个穿白大褂的人。
我张大嘴巴，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萧烬的备忘录自动弹出：
【市医院太平间爆满，死者指甲呈蓝色】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整整二十分钟，没有停过。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备忘录，指甲不自觉地抠着掌心。
蓝色指甲——林妍那双闪着荧光的手浮现在眼前。
黑猫在脚边不安地转圈，尾巴扫过我的小腿。
窗外，夕阳把天空染成病态的橘红色，像是有人在天边点了一把火。
……
停电来得毫无预兆。
我正在给最后一批不锈钢盆消毒，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仓库区陷入死寂。
远处传来几声咒骂，接着是汽车警报器的尖啸。
“艹！”
我摸黑找到应急灯，按了几下都没反应，这才想起忘记买电池了。
黑猫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张成两个圆溜溜的金色光圈。它轻巧地跳上货架，叼着一卷棉线回来，尾巴尖不耐烦地拍打我的膝盖。
“......行吧，土法上马。”
猪油罐子是从菜市场顺来的。我把棉线浸在融化的油脂里，找了个酱菜瓶当灯罩。
火苗窜起，黑猫的尾巴毛差点被燎着，它恼怒地“喵”了一声，跳到了更高的货架上。
微弱的火光里，仓库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争吵：
“超市蜡烛早卖完了！”
“都怪你非说世界末日是谣言！”
“1999年那次不也......”
声音渐渐远去。
手机也没电了，仓库里我没有准备电视，想着真要末日到来，电视也看不了。
幸好找到个老式的收音机。
调频里全是杂音，直到转到某个几乎听不清的频道：
“......冰岛火山持续喷发......专家称火山灰可能影响......滋滋......航班大规模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