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浩弃剑遁逃的狼狈身影,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青云坊市暗流汹涌的湖面炸开更剧烈的涟漪。玄记铺内,五具暗金色的“人形琥珀”徒劳扭动,沉重的金丝在荧光菇的橘光下流淌着冰冷粘稠的光泽。破碎的木门灌入初春微寒的风,卷起地上残留的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千斤薯的沉厚土腥气。
林玄站在狼藉的铺堂中央,目光扫过挣扎的“金粽子”,又落在门口那歪扭招牌边缘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上,眼神深邃如渊。头顶,“天命反派”的熔金篆文上,那道被灰气侵蚀的污浊裂痕,因方才叶浩的怨毒与叶家仆人的惊恐意念,隐隐透出一丝更加活跃的黑气,如同盘踞的毒蛇。
“厚礼?”林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刺骨的弧度,“那就…挂起来,让坊市都看看叶家的‘诚意’。”
没有多余言语。他走到被千斤薯金丝缠住的一名叶家仆人面前。那家仆眼中充满惊恐,拼命摇头呜咽。林玄并指如刀,指尖一缕凝练如实质的墨绿色灵力吞吐,精准地切入粘稠沉重的金丝之中。世界树赋予的、对植物绝对掌控的天赋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坚韧无比、足以困死炼气后期修士的金丝,在他指尖灵力下如同温顺的藤蔓,被巧妙地分离、延长,却并未完全切断其束缚核心。
很快,五根由暗沉金丝拧成的、比成人手臂还粗的“绳索”,从五个叶家仆人身上延伸出来,另一端被林玄牢牢抓在手中。他拖着这五个沉重无比的“包裹”,如同拖着五头待宰的牲口,一步步走向铺门之外。
店外,早已围满了被巨响惊动、探头探脑的坊市修士。当看到林玄拖着五个被诡异金丝裹成粽子、只能蠕动呜咽的叶家仆人出来时,人群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我的天!那不是叶浩少爷的家仆吗?”
“真被抓住了!裹得跟金蚕蛹似的!”
“林掌柜…这是要干嘛?”
林玄对周围的议论置若罔闻。他目光投向店铺旁边,那根悬挂歪扭招牌的粗壮旗杆。他掂了掂手中五根沉重的金丝“绳索”,又看了看旗杆的高度,满意地点点头。
下一刻,在无数道惊骇的目光注视下!
林玄手臂猛地发力!墨绿色的灵力在筋肉中奔流,爆发出远超炼气一层的恐怖力量!他如同挥舞流星锤般,将手中一个沉甸甸的“金粽子”抡了起来!
呼——!
沉重的破空声响起!
那被裹成暗金粽子的叶家仆人,带着惊恐绝望的呜咽,被狠狠甩向旗杆顶端!
噗!
金丝顶端如同拥有灵性,精准地缠绕、固定在旗杆顶部的铁环上!那仆人如同一个巨大的人形秤砣,头下脚上,被倒吊在了高高的旗杆之上!沉重的金丝束缚让他动弹不得,只能随风晃荡,发出呜呜的悲鸣!
紧接着!
呼!呼!呼!呼!
林玄如法炮制!动作快如闪电!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五个被千斤薯金丝裹得严严实实的叶家仆人,如同五串巨大而怪诞的“人肉风铃”,被依次倒吊在玄记铺面的旗杆上!他们排成一列,高低错落,在风中无助地晃荡、呜咽!暗沉的金色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刺眼而耻辱!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响成一片!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又极具羞辱性的场面惊呆了!当街倒吊叶家仆役!这简直是把叶家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不,是挂在旗杆上任人围观!
林玄并未停手。他走到叶浩丢弃的那柄寒光闪闪的灵剑旁,脚尖一挑,剑已入手。他走到旗杆下,看着那歪扭的“玄记杂货铺”招牌,手腕微动!
嗤!嗤!嗤!
剑光如电!墨迹纷飞!
招牌上“玄记杂货铺”五个大字,竟被他以绝妙的掌控力削去大半!只留下一个“记”字。随即,剑尖蘸着地上尚未干涸的、昨日留下的暗红色血渍(混合了蛋液和污物),在空出的位置,龙飞凤舞地写下六个鲜血淋漓、杀气腾腾的大字:
叶家厚礼,生鲜五具!
血字淋漓,歪扭狰狞,与下方倒吊的五具“金粽子”相互映衬,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幽默和滔天羞辱!
“挂起来。”林玄声音平淡。
黄伯不知何时已凑了过来,嘿嘿一笑,接过那沾着血污的招牌,随手一抛。招牌如同被无形的手托着,稳稳挂回了旗杆顶端!六个血字在风中招展,下方五具“生鲜”晃荡呜咽!
轰!
人群彻底沸腾了!恐惧被巨大的荒诞感和某种隐秘的快意取代!
“叶家厚礼…生鲜五具…噗哈哈哈!”有人忍不住笑喷。
“当街倒吊示众!这林掌柜…太狠了!太绝了!”
“叶浩少爷呢?刚才不是挺狂吗?怎么丢下仆人跑了?”
“叶家这次脸丢到姥姥家了!”
狂潮般的议论声中,几个机灵的留影石贩子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挤到最前面!他们高举着品质不一的留影石,疯狂对准旗杆上那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口中高喊:
“独家!独家!叶家浩少爷踢铁板现场实录!家仆变生鲜三十六连拍!十灵石一份!先到先得!”
“高清留影!记录叶家历史性耻辱一刻!二十灵石!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看叶浩少爷如何狼狈弃剑!看叶家仆役如何变风铃!三十灵石一份!附赠林大师题字特写!”
高昂的叫卖声点燃了人群的热情!无数灵石飞向那些贩子!留影石的光芒此起彼伏,疯狂记录着这注定要传遍青云坊市、甚至震动叶家的“盛况”!
更有甚者,几个在人群中看热闹的顽童,被这荒诞又解气的场面感染,拍着手,用稚嫩的嗓音编起了刺耳的歌谣,在人群中飞快传唱:
“叶家郎,叶家郎,威风凛凛踹门框!”
“踢到铁板硬邦邦,丢下仆人泪汪汪!”
“叶家郎,吊门梁,生鲜五具随风晃!”
“脸皮厚,不如墙,不如林掌柜字一张!”
孩童清脆的歌声,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插在每一个听闻此事的叶家人心上!这歌谣以惊人的速度在坊市底层蔓延,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旗杆下,被倒吊在最中间、也是第一个被挂上去的那名叶家仆人,听着这刺耳的童谣,看着下方无数道戏谑、嘲讽、甚至带着恨意的目光(底层修士苦叶家久矣),感受着倒吊带来的眩晕和屈辱,终于承受不住,“哇”的一声,竟直接崩溃大哭起来!涕泪横流,混合着脸上的污渍,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
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混合着劣质烟草的味道,猛地笼罩了旗杆下方。
黄伯抱着他那似乎永远喝不完的酒葫芦,晃晃悠悠地走到旗杆下,仰着醉醺醺的脸,眯着浑浊的老眼,打量着那五个晃荡的“金粽子”,最后目光定格在崩溃大哭的那名仆人脸上。
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喷出一股浓郁的酒气,然后伸出枯瘦、沾着油污的手指,隔空对着那哭泣仆人的脑门,虚虚地戳了戳,仿佛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嫩韭菜…割了一茬…”黄伯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醉意,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虚无诉说,“…割了就割了…哭啥?”
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洞悉世事的微光,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可老根要是知道…自家田里的韭菜被割了…还挂起来当旗子耍…嘿嘿…”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劣酒,酒液顺着花白的胡须淌下,浓烈的酒气仿佛凝聚成了实质的云雾。
“…那老根…可是会…喷火的!”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贴着那崩溃仆人的耳朵,用带着酒气的、如同梦呓般的声音说出来的。
“喷…火?”那仆人哭声戛然而止,茫然地重复着,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叶家某位存在的极致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呃…呃…”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睛瞪得滚圆,眼白上翻,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竟是被黄伯这蕴含精神震慑的醉语和浓烈到极致的酒气,硬生生熏得晕死了过去!脑袋一歪,挂在金丝上不再动弹。
黄伯仿佛什么都没做,抱着酒葫芦,又晃晃悠悠地走回他那张破藤椅,四仰八叉地瘫倒下去,鼾声随即响起。
旗杆上,剩下四个清醒的叶家仆人,看着同伴被熏晕的惨状,再回味着黄伯那句“老根喷火”的醉语,无不遍体生寒,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如同真正的死物般挂在风中。
林玄站在铺门前,抬头望着那血字招展的招牌和五具晃荡的“生鲜”,又瞥了一眼醉倒的黄伯。头顶,“天命反派”的熔金篆文上,那道污浊的裂痕,正贪婪地汲取着旗杆上散发出的、叶家仆人浓烈到极致的屈辱、恐惧、以及下方人群幸灾乐祸的庞大恶意!裂痕边缘的黑气翻滚,如同被滋养的活物,隐隐透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不祥的幽暗光泽。
“喷火的老根?”林玄低声咀嚼着黄伯的醉语,眼神幽深如寒潭,“叶家的老祖么…看来,这韭菜割得…还不够深。”
他转身,走进店铺。歪扭的血字招牌在风中猎猎作响,下方五具无声的“生鲜”,如同献给风暴的祭品。青云坊市的天空,因叶家被当街羞辱而风起云涌,更深处,那沉睡的“老根”,似乎已被彻底惊醒,酝酿着焚灭一切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