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青云镇上空的阴霾,却驱不散笼罩在玄记上空的沉重。昨夜青云宗所安排执法殿“断根计划”的森然杀意,如同无形的寒潮,已悄然渗透青云镇的每一寸砖石。玄龟阵的光幕依旧流转,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灰翳。
林玄站在小院灵圃旁,指尖拂过那几株孕育着碧玉瓜的粗壮藤蔓。最大的那个瓜胎内,翠绿光华如同沉睡的龙睛,积蓄着令人心悸的磅礴生机。嘉年华瓜王,这是他抛出的诱饵,也是即将引爆的炸弹。地穴深处,世界树幼苗那新生的翡翠嫩芽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造化光晕,贪婪而沉稳地汲取着大地之力,反哺着林玄体内那被伪装死死锁在“炼气九层巅峰”的恐怖灵力。半步筑基的玄黄灵液在丹田沉浮,重如山岳。
头顶,“天命反派”的熔金篆文幽光森森,裂痕中的灰气骷髅虚影比昨夜更加凝实,每一次啃噬带来的刺痛都清晰无比,如同天道的冰冷嘲笑。
“林玄!”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从传音石传来。此刻她手中正捏着一张刚被坊市巡卫贴在店门旁的、盖着青云宗执法殿狰狞獠牙兽首印鉴的告示,焦急的向林玄传音。
林玄急忙起身,以他如今脚力,盏茶功夫便来到了铺面。歪扭的招牌下,那张墨迹未干的告示散发着冰冷的灵力波动:
【青云宗执法殿令谕】
即日起,施行《青云坊市低阶灵土管制令》:
一、凡品阶达“青玉壤”及以上灵土,列为管制资源。
二、所有管制灵土交易、流通,须经青云宗指定巡查使核验、登记、许可。
三、未经许可,私藏、运输、交易管制灵土者,视同资敌,严惩不贷!
四、坊市各灵植商户,需于三日内,将所存管制灵土品类、数量报备巡查使。
此令,执法殿厉无锋。
告示下方,那狰狞的獠牙兽首印鉴,仿佛正对着玄记无声咆哮。
“青玉壤…”林玄眼神冰寒。这正是他培育翡翠碧玉瓜和紫纹幻影莓等核心灵植不可或缺的基质!此土性温润,蕴含微弱木灵之气,虽非顶级,却是低阶灵植能承受的极限,更是他目前大规模催生的基础!管制青玉壤,无异于直接掐断了玄记的命脉!
“他们动手了。”苏晚晴的声音带着沉重,“比预想的更快,更阴毒。”
林玄的目光扫过告示上那刺眼的“三日期限”和“资敌”字样,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哪里是管制?分明是为玄记量身定做的绞索!他昨日刚以瓜王为饵,对方今日便釜底抽薪!青云宗与叶家,这是要彻底绝了他的根基!
就在这时——
“让开!都滚开!执法殿巡查!”
一声嚣张跋扈的厉喝伴随着灵力威压,粗暴地撕开了坊市清晨的平静!
只见长街尽头,一队身着青云宗外门弟子服饰、却个个趾高气扬的修士,簇拥着一名身着华贵锦袍、腰间悬挂一枚刻有“巡”字青色玉牌的年轻男子,气势汹汹而来!为首者,赫然是昨日被倒吊在玄记旗杆上、今日却已换了一身崭新青云宗服饰的叶浩!他脸上还残留着淤青,眼神却充满了怨毒与报复的快意,目光死死锁定玄记!
“奉执法殿厉殿主令!巡查管制灵土!”叶浩高举手中青色巡查令牌,声音刻意灌注灵力,响彻半条街,“无关人等,速速退避!”
人群如同潮水般惊恐退开,让出一条通道。叶浩带着巡查队,径直走到玄记铺面前,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林玄和苏晚晴,最后落在店门口那张告示上,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
“林掌柜,”叶浩声音拖长,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这告示,看清楚了?青玉壤,可是管制灵土!你玄记…存了不少吧?还不速速将库存报备,等候本巡查使核验?”
他身后的青云宗弟子,个个眼神不善,灵力隐现,将玄记门口隐隐围住。
林玄面无表情,目光越过叶浩,看向他身后那些狐假虎威的青云宗弟子,声音平淡无波:“玄记小本经营,灵土自有来源,不劳叶巡查使费心。报备之事,自会按章程办理。”
“按章程?”叶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林玄,你以为这还是你卖瓜耍横的时候?执法殿的令谕就是天!本巡查使的话,就是章程!”他猛地收起笑容,眼神阴鸷,“少废话!本使现在怀疑你私藏、偷运大量未登记的青玉壤!来人!给我搜!”
“是!”几名青云宗弟子狞笑着就要往店里闯!
“谁敢!”苏晚晴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挡在店门前。黄伯依旧瘫在角落藤椅里,鼾声如雷,仿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嘚嘚嘚…吁——!”
一阵急促的驴蹄声和车夫的吆喝声由远及近!
只见一辆沾满泥泞的破旧驴车,正艰难地穿过人群让开的通道,朝着玄记驶来。拉车的灰驴累得口吐白沫,车上堆着七八个鼓鼓囊囊、用粗糙麻布盖着的沉重麻袋,麻袋缝隙里,隐隐透出温润的青色土质光泽——正是玄记日常采购的、品相不错的青玉壤!驾车的是个老实巴交、皮肤黝黑的老车夫王伯,常为玄记送货。
王伯显然没料到店门口会是这般阵仗,看到叶浩等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和青云宗的服饰,吓得脸都白了,慌忙勒住驴车,停在离店门几丈远的地方,不知所措。
叶浩的目光瞬间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饿狼,死死钉在了驴车上那些鼓胀的麻袋上!他脸上露出一个残忍而快意的笑容。
“好啊!人赃并获!”叶浩厉声断喝,手指猛地指向驴车,“光天化日,竟敢私运管制灵土!好大的狗胆!给我拿下!连车带货,一并扣了!”
“是!”两名如狼似虎的青云宗弟子狞笑着扑向驴车!
“大人!大人明鉴啊!”王伯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老儿只是送货的!这…这是玄记订的货…有凭据的…小老儿不知什么管制啊大人!”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发货单据。
“不知?哼!不知法,就能犯法?!”叶浩根本不看单据,一脚狠狠踹在王伯肩膀上,将他踹得翻滚出去!“老东西!助纣为虐,私运禁物!给我打断他的腿!让他长长记性!”
“不!大人饶命!饶命啊!”王伯发出凄厉的哀嚎。
一名青云宗弟子狞笑着上前,眼中毫无怜悯,抬起包裹着土黄色灵光的脚,对着王伯蜷缩的左腿膝盖,狠狠跺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王伯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刺破了坊市的喧嚣!
“啊——!!!”王伯抱着扭曲变形的左腿,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泥土和泪水滚落。
“扔过去!”叶浩嫌恶地挥挥手。
那名弟子如同丢垃圾般,抓起惨叫不止的王伯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对着玄记敞开的店门,狠狠扔了过去!
砰!
王伯佝偻痛苦的身体重重砸在玄记门口的青石板上,翻滚了几下,正好停在林玄和苏晚晴的脚下!鲜血迅速从他扭曲的左腿处渗出,染红了地面。他蜷缩着,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口中发出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呻吟。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玄记门口!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残忍到极致的暴行惊呆了!连那些围观的修士,脸上也露出了不忍和恐惧。
苏晚晴脸色煞白,捂着嘴,眼中瞬间涌上泪光,下意识地就要蹲下去查看王伯的伤势。
然而,一只手稳稳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林玄缓缓上前一步,站在了王伯身前,挡住了叶浩那充满挑衅和快意的目光。他低着头,看着脚下痛苦抽搐、血染青石的老车夫,看着那扭曲变形的腿,看着那浑浊老眼中溢出的痛苦与绝望。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
但整个玄记铺面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冻结!
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缓缓苏醒,以林玄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这股杀意并不狂暴,却沉重、粘稠、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离得近的几个青云宗弟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叶浩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来自洪荒的凶兽盯上,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强撑着厉喝道:“林玄!你想干什么?!阻挠执法殿巡查,你想造反吗?!”
林玄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可怕。但那双墨色的瞳孔深处,却仿佛有熔岩在奔涌,有寒冰在凝结!一种足以让炼气修士神魂冻结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向叶浩!
“啊!”叶浩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闷哼一声,竟被这股纯粹由杀意凝聚的威压逼得踉跄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他腰间的巡查令牌青光狂闪,仿佛也承受不住这股压力!
林玄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驴车上那几个被粗暴撕开的麻袋。麻袋里露出的青玉壤,色泽温润的青色中,此刻竟混杂着丝丝缕缕粘稠的、如同墨汁般的黑色污迹!一股极其隐晦、却令人作呕的腐朽与侵蚀气息,从那些污迹中散发出来!
灵土,被污染了!而且是极其阴毒、专门针对灵植根系的秽毒!
林玄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叶浩那张惊惧交加的脸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那不是笑,而是比极地寒风更冷的杀意凝聚。
“叶浩,”林玄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王伯的呻吟和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这腿…这土…”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叶浩的每一寸皮肤。
“…还有你这条命…”
“我林玄…”
“记账上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玄并未动手。他身后角落,那几株深紫色的浊瘴荆棘藤蔓,仿佛感应到了主人那滔天的杀意与愤怒,猛地剧烈震颤起来!藤蔓上那些闪烁着幽冷紫芒的尖锐毒刺,瞬间爆发出更加浓郁的、粘稠如雾的深紫色毒瘴!毒瘴无声无息地扩散,带着强烈的致幻与奇痒效果,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朝着叶浩和他身后的巡查队,悄然弥漫而去!
“呃…什么味道?”
“好痒!我的脸!”
“眼睛…眼睛看不见了!”
几名靠得稍近的青云宗弟子瞬间中招,惊恐地抓挠着自己的皮肤,发出痛苦的呻吟,眼前幻象丛生!
叶浩脸色剧变,他虽未直接吸入太多毒瘴,但那扑面而来的阴冷凶戾气息,让他如同置身毒沼!他再也不敢停留,色厉内荏地嘶吼道:“林玄!你…你等着!执法殿不会放过你的!我们走!”说罢,如同丧家之犬,带着陷入混乱的巡查队,连滚爬带地挤出人群,狼狈遁走,连那车被污染的灵土和驴车都顾不上扣押了。
林玄看也没看逃走的叶浩等人。他缓缓蹲下身,墨绿色的、蕴含着磅礴生机的世界树灵力从指尖流淌而出,温和地包裹住王伯那扭曲变形的伤腿。同时,他冰冷的目光,越过痛苦呻吟的王伯,落在那几袋被刻意污染的青玉壤上。
“废物?”林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在我这里…”
“没有废物。”
“只有…还没找到用途的‘材料’!”
角落里,黄伯的鼾声不知何时停了。他抱着酒葫芦,浑浊的老眼扫过地上染血的青石板,扫过那几袋散发着秽毒气息的灵土,又扫过林玄平静面容下那汹涌的暗流,咂了咂嘴,喷出一口浓烈的酒气,含糊不清地嘟囔:
“…根烂了…”
“…土…就脏了…”
“…脏土上…”
“…能长出什么好苗…?”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劣酒,辛辣的液体仿佛灼烧着某种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