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到盘边缘的猩红提示刚浮现,楚昭的手指还没来得及动,那道光幕就自行崩解成无数细碎蓝点,像被风吹散的萤火,悄无声息地融入空气。
他站在原地,呼吸一顿,随即松了口气。
“还好没点下去。”他低声说。
萧沉月收回按在他手背上的掌心,指尖微凉,“那种程序,不是给人类用的。”
头顶的半透明面板缓缓旋转,三千世界坐标安静排列,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可两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记忆回来了,意识稳了,但他们还没真正落地。
脚下是皇宫大殿的残破石砖,裂纹从龙椅前蔓延至殿门,像是三百年的腐朽都压在这方寸之间。风从断墙外吹进来,带着焦土味和远处重建的敲打声。
楚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眼望向跪在龙椅前的那个身影。
黑铁皇帝。
他不再是晶化怪物般的存在,皮肤有了血色,白发梳理整齐,虽满脸皱纹,眼神却清亮得不像个活了四百年的老鬼。他双手撑地,颤抖着抬起头,目光落在楚昭脸上,嘴唇动了好久,才挤出一句话:
“是你……把我叫醒的?”
楚昭没回答,而是走过去,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这一下,满殿残存的官员全愣住了。
有人想上前阻拦,却被一股无形气场逼退。萧沉月站在殿柱旁,银发垂肩,眉心剑痕一闪即逝,没人敢再动。
楚昭抬起右手,墨玉扳指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他轻轻一催,一道金光自指尖溢出,顺着地面流入皇帝眉心。
那道一直缠绕在帝王识海深处的低语——阴冷、扭曲、自称“天命所归”的声音——终于彻底消散。
皇帝猛地一颤,喉头滚了滚,像是吞下了三百年积压的苦水。
“我……我还记得。”他嗓音沙哑,“我记得每一次下令屠杀矿奴,记得每一道冤魂的哭喊……可我动不了,说不了真话,只能看着自己变成一个疯子。”
他说完,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传国玉玺还在,但早已失去威能,变成一块普通玉石。
楚昭站起身,走到龙椅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摘下右手小指上的墨玉扳指,轻轻放在玉玺旁边。
“这玩意儿,我不需要了。”
他声音不大,却像雷劈进每个人耳朵里。
“帝位不是抢来的,也不是让出来的。它是这片土地上所有人一起撑起来的架子。你们要的是一个神,还是一个能管事的人?”
没人敢接话。
“我要的是清醒的君主,不是傀儡,也不是新神。”楚昭转身,面对群臣,“从今天起,废除星矿奴役制,重启科举取士,开放边贸通商,军权归枢密院,监察由御史台直隶百姓。谁反对,现在就说。”
大殿死寂。
有人咽了口水,有人低头搓手,更有几位旧世家代表脸色铁青,却不敢抬头。
楚昭笑了笑,那笑容不再带戏谑,也不装傻,只是平静得让人发慌。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跟着我打江山的,想要封地;帮我搞技术的,想要特权;还有人觉得,强者天生该统治弱者。”
他顿了顿,看向萧沉月。
她站在侧廊尽头,听见这话,抬手抚过腰间剑柄。
下一瞬,整座大殿地面微微震动。
一道道虚影浮现在青石板上——全是矿奴的脸,男的、女的、老人、孩子,有的只剩半边身子,有的眼睛被机械替换。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
直到一个稚嫩的女声响起:
“大哥哥,这个能修好吗?”
小满的声音。
全场哗然。
那些曾主张“适度恢复星矿开采以强国”的官员,一个个低下头,额角冒汗。
楚昭环视众人,“这些人,也是黑铁王朝的人。他们不是燃料,不是工具,更不是祭品。谁要是还想走老路,我不介意让他亲自去矿洞里住三个月。”
他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向殿门。
阳光洒进来,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萧沉月跟上一步,轻声问:“真不坐那把椅子?”
“坐了就得演一辈子正经人。”他耸肩,“我还是喜欢装傻。”
她嘴角微扬,没说话。
可就在这时,她脚步一顿,眉头忽然皱起。
“有信号。”
楚昭停下,“哪来的?”
“南宫雪的舰队残骸。”她抬手指向天际某处,“微弱求救波,伪装成合作重建请求,实际在激活灵能干扰器倒计时。”
楚昭冷笑:“临死了还想控场?”
“控制欲太强的人,连死都不肯认输。”萧沉月抽出长剑,剑身未亮,只有一缕极细的数据流缠绕其上,如同活物。
她手腕一抖,剑尖轻划。
一道看不见的线横穿天际,精准命中虚空某点。
下一秒,遥远高空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玻璃碎裂。
求救信号戛然而止。
楚昭望着那片天空,淡淡道:“不配被救赎的,不只是她。”
萧沉月收剑入鞘,银发随风轻扬。
这时,身后传来蹒跚的脚步声。
黑铁皇帝走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普通玉玺,站在大殿台阶上,望着重建中的京城,声音颤抖却不容置疑:
“今日起,重开文渊阁,招贤纳士;废奴令全国张贴;凡参与血祭星矿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下狱查办!”
他喊完,喘了口气,转向楚昭:“你……你要去哪儿?”
楚昭没回头,只挥了挥手,“去趟赛博佛寺,了尘和尚交代的事还没办完。”
皇帝怔住,“你不留下来……主持大局?”
“大局?”楚昭笑了,“你才是皇帝,我又不是公务员。”
说完,他迈步向前。
萧沉月紧随其后。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穿过残破宫门,踏上通往城外的长街。
街道两旁,百姓已经开始清扫瓦砾,孩童在废墟间奔跑,有人认出了他们,停下手中的活,默默行礼。
没人喊万岁,也没人跪拜。
但他们走过的地方,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
这是一种新的秩序——不是靠恐惧维持,也不是靠神迹震慑,而是源于信任。
楚昭走在前面,步伐稳健。
路过一座倒塌的牌坊时,他忽然停下。
牌坊横梁上,刻着四个模糊大字:“天命所归”。
他盯着看了两秒,抬手一掌拍出。
轰的一声,石梁断裂,砸进泥土。
灰尘扬起,遮住半边视线。
萧沉月走近,问他:“后悔吗?”
“后悔什么?”
“放弃权力。”
“权力又不是奶茶,非要拿到手才算拥有。”他揉了揉鼻尖,这个动作依旧带着点学生会主席时期的习惯,“我能一拳打爆星舰,也能让系统给我签到出反物质炸弹。但我选择让一个人自己站起来当皇帝——这才叫本事。”
她看着他,忽然问:“那你图什么?”
他转头看她,阳光落在他右眼碎发下,隐约闪过一丝暗金纹路。
“图你还能笑着骂我装傻。”
她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他赶紧追上去,“哎,别走啊,我还没说完——”
话没说完,前方街角突然冲出一个小女孩,脏兮兮的手捧着一块烧焦的金属零件,抬头望着他们。
“大哥哥,大姐姐,这个……还能修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