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但苏晚卿的心却无法平静。律师的出现，梁哲意有所指的话，陆凛掩饰不住的烦躁……这一切都像拼图碎片，指向一个她尚看不清全貌的麻烦。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试镜时无声的呐喊，一会儿是陆凛冷峻的侧脸和紧锁的眉头，一会儿又是陌生律师递来的名片。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觉得比没睡还累。洗漱时看着镜子里眼下淡淡的青黑，她叹了口气，用遮瑕膏仔细遮盖。
来到片场，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工作人员看她的眼神除了以往的敬畏，似乎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或者说，是那种看待即将卷入风暴中心的人的眼神。
陆凛来得比平时稍晚一些，脸色比昨天更加难看，周身的气压低得几乎能凝出水来。他一到片场就直接扎进监视器后，开始暴躁地催促各部门准备，骂起人来也更加口不择言，好几个工作人员都被他训得灰头土脸。
“灯光！死了吗？打出来的光是屎黄色的！”
“道具组！我要的是旧报纸，不是你们从废品站捡来的垃圾！”
“演员呢？！都杵在那儿当木头？！化妆！给她补妆！脸色白得跟鬼一样，怎么上镜！”
苏晚卿被他点名，赶紧走到化妆镜前。化妆师小心翼翼地给她补着粉，小声嘀咕：“陆导今天吃炸药了……”
苏晚卿勉强笑了笑，没说话。她能感觉到，陆凛的怒火并非完全冲着工作，更像是一种积压情绪的宣泄。
拍摄进行得磕磕绊绊。陆凛的要求达到了变态的级别，一条简单的过场戏也能反复拍上十几条，骂得整个片场鸦雀无声，人人自危。
苏晚卿努力集中精神，但昨晚没睡好，加上心里装着事，状态确实受到了影响，在一个情绪转换的节点上连续卡了几次。
“苏晚卿！”陆凛的耐心终于告罄，抓起对讲机，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你的魂被狗吃了吗？！演的是什么东西？！麻木不仁！毫无层次！要是没状态就滚回去睡觉！别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他的话像冰冷的刀子，狠狠扎在苏晚卿心上。她知道是自己没做好，但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被如此羞辱，委屈和压力还是瞬间冲垮了她的防线，眼眶控制不住地红了。
她死死咬着下唇，低下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片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同情地看着她，却没人敢出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看着现场的梁哲忽然站起身，走到监视器旁，对陆凛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陆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狠狠瞪了苏晚卿一眼，最终极其不耐地挥了挥手：“休息十分钟！演员调整状态！”
苏晚卿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快步走向休息区，几乎是落荒而逃。她躲到角落的椅子上，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颤抖，拼命想把那股酸涩压下去。
晓雯赶紧拿着水和纸巾跑过来，急得眼圈都红了：“晚卿姐，你没事吧？陆导他……”
“我没事。”苏晚卿的声音带着哽咽，她接过纸巾，按了按眼角，“是我没演好。”
这时，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递到了她面前。她抬起头，看到梁哲温和的脸。
“喝点热的，缓一缓。”梁哲的声音很平静，“老陆今天心情不好，说话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不是你的问题。”
苏晚卿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让她冰冷的手指稍微回暖了些。“谢谢梁老师。”
梁哲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圈子里有些事，就是这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时候麻烦来了，躲是躲不掉的，只能硬扛过去。”
苏晚卿的心猛地一紧：“梁老师，您是不是知道什么？陆导他……”
梁哲摆摆手，没有直接回答：“有些事，他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只需要记住，做好你自己的本分，演好你的戏，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其他的，相信他能处理。”
正说着，李泽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药瓶的小盒子，递给了苏晚卿。
“太太，陆导让给您的。”李泽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
苏晚卿疑惑地接过，发现那不是药瓶，而是一盒进口的柠檬糖，包装精致。她记得这种糖，以前偶尔见陆凛吃过，说是能提神醒脑。
他……这是在用他的方式道歉？还是……让她提神，别耽误拍戏？
苏晚卿看着那盒糖，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谢谢。”她低声对李泽说。
李泽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苏晚卿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强烈的酸味瞬间刺激着味蕾，让她精神为之一振，紧接着，淡淡的回甘蔓延开来，冲散了之前的苦涩。
她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糖小心收好，站起身，对梁哲说：“梁老师，我好了，我们去对一下后面的戏吧。”
梁哲看着她迅速调整好的状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笑着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的拍摄，苏晚卿像是跟谁赌气一样，拼尽了全力。她完全豁出去了，将所有的委屈、不安、压力都化为了表演的动力，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台词都充满了惊人的爆发力和感染力，甚至超水平发挥。
连陆凛都挑不出任何毛病，盯着监视器的眼神里，那冰冷的怒意似乎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探究所取代。
收工时，天色已晚。苏晚卿累得几乎虚脱，但心里却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她回到酒店房间，发现门口放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是一套顶级品牌的舒缓精油和泡澡球，还有一张没有署名的卡片，上面只有打印出来的一句话：【好好休息。】
这风格，不像陆凛，也不像姜颖或晓雯。
她正疑惑着，手机响了，是母亲叶婉清。
“卿卿啊，今天拍戏累不累？妈妈让人给你送了点儿放松的东西，收到了吗？”
“妈，是您送的啊？”苏晚卿恍然，“收到了，谢谢妈。”
“跟妈妈还客气什么。”叶婉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欲言又止，“卿卿啊……妈妈听说，最近好像有人……在打听你以前在星耀的事，还有……和王总那次的纠纷……”
苏晚卿的心猛地一沉。果然！麻烦真的来了！而且直指她最不堪回首的过去！
“妈，您听谁说的？”
“就是一个老朋友，私下提醒妈妈一下……”叶婉清语气担忧，“会不会影响到你啊？要不要让你爸爸……”
“不用！妈，您别担心，也别让爸插手。”苏晚卿立刻打断母亲，语气坚决，“这件事我自己能处理，陆导……他也会处理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陆凛。或许是因为他那盒酸涩的柠檬糖，或许是因为他即使自身麻烦缠身，依旧将她护在羽翼之下的姿态。
挂了电话，苏晚卿看着那袋昂贵的精油，却丝毫没有放松的心情。
风暴，真的要来了。而且这一次，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直击要害。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夜色中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流。远处，陆凛房间的灯还亮着。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几乎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对话框，犹豫了很久，输入又删除，最终只发了三个字：
【谢谢糖。】
几乎是在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对方的状态就显示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钟后，回复弹了出来，依旧言简意赅，甚至有点答非所问：
【嗯。门锁好。】
苏晚卿看着这三个字，捏紧了手机。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
而他给她的回应，不是安慰，不是解释，只是一句最简单，却也最让人安心的话。
门锁好。
意味着，他会守住门外的一切风雨。
这一刻，苏晚卿忽然觉得，就算外面天塌地陷，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放下手机，拿起一颗柠檬糖，再次放进嘴里。
真酸。
但也，真让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