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水榭里静得可怕,只剩下林澈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毛笔尖在宣纸上艰难划过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张承载着永嘉侯世子“才华”的宣纸上,仿佛在等待一个惊天动地的审判。
林澈写得极其“投入”,额角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都“虚弱”得顾不上擦。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手腕“不受控制”的微颤,使得那些字迹愈发显得歪斜潦草,如同鬼画符一般。这反而更增添了几分“病弱之人强撑病体、呕心沥血”的悲壮(?)感。
终于,在众人期待(或看笑话)的目光中,他写下了最后一笔,然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手一松,毛笔“啪嗒”一声掉在纸上,溅开一小团墨迹。他整个人也向后踉跄了一下,全靠来福死死扶住才没瘫倒在地。
“少、少爷!写、写完了?”来福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
林澈“虚弱”地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矮几上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聚焦!
离得近的几个,迫不及待地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睛,努力辨认那堪比天书的字迹。离得远的,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
负责记录的书童,此刻脸色煞白,双手颤抖地捧起那张纸,看着上面那不堪入目的字迹和内容,嘴唇哆嗦着,半天念不出一个字。
“念!”林墨堂沉声命令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快意。他知道,决定性的时刻到了!
那书童咽了口唾沫,强忍着某种巨大的“不适”,用带着颤音的、极其古怪的语调,磕磕巴巴地开始朗读:
“春……春眠……不觉晓……”
第一句出来,不少人愣了一下。嗯?这开头……好像……还行?虽然字丑得没法看,但这句式,这用词,似乎……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听过。难道这草包世子,还真能憋出点东西?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书童念出了第二句:
“处、处处……蚊、蚊子咬……”
“……”
水榭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
所、所以……春睡醒了不是因为天亮,是因为被蚊子咬醒了?!
这……这他妈是什么鬼逻辑?!这也能入诗?!
不少人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想笑,又觉得这场合笑出来似乎不太合适,憋得十分辛苦。
书童的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他硬着头皮,继续念出第三句:
“夜、夜来……大、大狗熊……”
大……大狗熊?!!
众人彻底懵了!这又是什么神展开?!从春天睡觉跳到蚊子,再跳到夜里的狗熊?!这思维跨度,比跨位面传送阵还离谱!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大狗熊”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书童念出了石破天惊的最后一句:
“吓、吓得我……乱、乱跑!!”
……
……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时间也停止了流动。
整个水榭里,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精彩绝伦。
震惊、茫然、荒谬、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汇聚成一种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爆笑冲动!
“噗——”
不知是谁最先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但又无比清晰的笑声,如同点燃了引信。
下一秒——
“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妈呀!哈哈哈哈!我不行了!”
“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夜来大狗熊,吓得我乱跑?!这、这他妈是什么绝世‘好诗’?!”
“哎呦喂!笑死我了!肚子疼!哈哈哈哈!”
“侮辱!这是对诗词赤裸裸的侮辱!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巨大的、难以抑制的哄堂大笑,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水榭里维持已久的风雅假象!才子们笑得前仰后合,捶胸顿足,哪里还有半分矜持?佳人们也顾不得仪态,用扇子死死捂住脸,肩膀却抖得跟筛糠一样。整个流觞园仿佛变成了一个大型喜剧现场。
张文才等人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那张宣纸,上气不接下气:“林、林世子……果然……果然‘才华横溢’!我、我等……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哈哈哈哈!”
林墨堂端着茶杯的手,因为极力压抑着内心狂喜而微微颤抖,嘴角那抹冰冷的、满意的笑容,终于不再掩饰,彻底绽放开来。成了!彻底成了!从今往后,林澈这“草包世子”、“诗坛笑话”的名头,将伴随他一生,永世不得翻身!永嘉侯府的继承权,看他还有什么脸来争!
来福已经彻底傻了,呆呆地看着自家少爷,又看看周围笑疯了的众人,只觉得天旋地转,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林澈呢?
他依旧由来福搀扶着,“虚弱”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憋笑憋的),眼神“茫然”(装的)地看着周围笑成一团的众人,仿佛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这么开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正暗爽到内伤!
“笑!尽情地笑吧!”他内心的小人正在疯狂蹦迪,“老子这首《春晓·魔改版》,够你们笑一年的!没想到吧?老子不会写诗,但老子会魔改啊!孟浩然老爷子对不住了,借您的壳用一用,效果拔群!”
他甚至还有空,偷偷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上首的方向。
只见那位戴着面纱的公主殿下,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失态大笑,但帷帽的轻纱,却在她微微低头的动作下,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几下。隔着面纱,林澈仿佛能感受到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染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或者说,是哭笑不得的荒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