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空气死一般沉寂,唯有丹心令中四阁虚影如走马灯般无声轮转。
那冰冷的系统低语,仿佛贴着顾长青的耳膜响起:“第二阶段倒计时:3\/9。”
话音未落,窗外骤然金光炸裂!
一道横贯天地的虹桥自中州大地拔地而起,直冲云霄,终点正是那座传说中的飞升台。
紧接着,九宗圣地的万年古钟被同时敲响,钟鸣如浪,浩荡不绝,昭示着一场惊天动地的盛事。
天机阁主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借由阵法传遍九州四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天道威压:“天谕已至——林清漪、红月、萧语凝,三日之后,登台归位。”
顾长青指尖猛地一颤,丹心令上的剑殿火种瞬间爆出一团猩红的光焰,一行血字在他识海中灼烧着浮现:
【“气运牵引,非升乃囚——检测到‘命格剥离’预兆”】
他眼底的最后一丝温存被凛冽的杀意取代,猛然攥紧那枚温热的令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他们不是接引,是收租。”
与此同时,剑阁。
林清漪孑然立于一座断裂的残碑前,手中那枚尚未成型的剑胚正发出剧烈的嗡鸣,仿佛在哀嚎,在抗拒。
她双目紧闭,神识沉入体内,清晰地“看”到那条由顾长青亲手为她编织的、通往剑道巅峰的“光路”,此刻正被一条纤细却坚韧的金色纹路死死缠绕。
金纹如最贪婪的藤蔓,不断收紧,试图从她的剑心中汲取养分,甚至要将她的剑心整个剥离、吞噬。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背脊,但她只是咬紧牙关,将一缕锋利无匹的剑意,决然注入身前的碑文——那是她昨夜心血来潮,用指尖刻下的几个字:“我名林清漪,非天谕之奴”。
剑意灌入,碑面“咔嚓”一声,竟裂开一道更为深刻的缝隙。
一缕缕黑血般的雾气从中丝丝渗出,带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她的识海中,系统微光一闪:【“剑殿火种抵抗中——剥离进度:17%”】
剥离并未停止,但她的反抗,让这只无形的大手第一次感到了阻碍。
丹房之内,炉火早已熄灭。
萧语凝失神地跪在丹炉前,炉中残灰无风自动,翻腾着聚拢成三张既熟悉又模糊的面孔——那是十年前,为了护她周全,惨死在仇家手中的三位丹修同门。
此刻,她们的虚影神情悲悯,掌心共同托着一枚虚幻的丹药,口型无声地开合着,传递着同一个信息:“别走。”
这是天谕的诱惑,也是最恶毒的诅咒。
它在告诉她,只要“归位”,或许就能换回逝去的故人。
泪水决堤而下,萧语凝却猛然抬手,用一截锋利的瓷片划破了自己的手腕,任由殷红的鲜血滴入冰冷的炉灰。
“你们护我一次,这一次,换我来护住你们最后的愿!”她声音嘶哑,带着不容亵渎的决绝,“我的丹道,是为救人,不是为做天道的狗!”
血滴入炉,早已熄灭的炉火竟“轰”地一声重新燃起,这一次,火焰不再是凡火的橘红,而是带着一抹决然的苍白。
这股由愿力与精血催生的火焰,竟将窗外透入的煌煌金光,生生逼退了一寸!
系统低语悄然浮现:【“丹阁愿力共鸣——剥离延迟24时辰”】
她用自己的血,为所有人争取到了一天的时间。
妖域边境,祭火台。
红月一身红衣,立于高台边缘,翻涌的妖气在她身后几乎化为实质。
她遥望着中州飞升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归位?我宁可做燎原的野火,也绝不当那神龛里的供香。”
话音刚落,她猛地抬手,指甲如刀,竟硬生生撕开了自己左肩的皮肉。
血肉翻卷处,一道被妖纹层层覆盖的陈年封印显露出来——那正是三年前,顾长青在她体内悄然种下的“命丝锚点”。
她以自身妖血为引,在那道封印上飞快地勾画着,口中低语,像是在与遥远时空外的某个人对话:“你说过,若有一日需要我替你走一趟鬼门关,只管开口。”
随着她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中州地窖中的顾长青,以及他手中的丹心令,同时微微一震。
一丝肉眼不可见的无名命丝,悄然从令符中游离而出,穿越虚空,精准地缠上了红月的命格。
系统提示在她与顾长青的识海中同时浮现:【“命门寄体雏形激活——可承载意识投影,时限:一炷香”】
地窖中,顾长青豁然睁眼,眸中血丝密布,却亮得惊人。
他仿佛穿透了万里空间,望向红月所在的方向,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不能真去,但……我的‘名字’可以。”
他猛地咬破舌尖,逼出一滴心头血,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枚丹心令的中央,飞快地写下“顾长青”三个字。
字迹未干,他立刻引动了丹心令中代表“文阁”的虚影之力。
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了那三个血字,先是将其彻底“抹去”,仿佛这个名字从未存在过;紧接着,又在同一个位置,用更深邃的力量将其“重刻”!
刹那间,天地间一张看不见的命运之网剧烈震颤。
丹心令上,剑、丹、文三阁火种齐齐燃起,那根连接着他与红月的无名命丝骤然膨胀,化作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虚影,顺着红月的命格,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她的识海。
祭火台上,红月的双瞳猛地一颤,随即恢复平静。
她唇角微扬,依旧是那抹妖冶的弧度,可再次开口时,声音却平白低沉了三分,带着一种洞悉万物的冷漠:“路,我替你踩了。”
她转身,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万丈祭火台,身影如一抹融入夜色的血光,朝着金光最盛之处疾驰而去。
而顾长青的身影,已在她深邃的眼瞳中,悄然重叠。
金光之下,必有阴影。
那座万众瞩目的飞升台,其真正的根基,却深埋于地底,浸泡在令人作呕的腐朽与死寂之中。
红月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其中,沿着一条被遗忘的阶梯盘旋而下。
空气愈发粘稠,仿佛凝固的鲜血,而那股来自天谕的剥离之力,在这里竟变得无比清晰,如同一张无形巨网的无数根源。
终于,她停下脚步,在阶梯的尽头,一扇尘封的石门挡住了去路。
透过门缝,她没有看到光,却凭借着与顾长青重叠的感知,“看”到了一种比黑暗更深邃的、属于无数“名字”的冰冷烙印,密集地镌刻在门后的每一寸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