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还在王都街头回荡,北境寒风却已卷过千里雪原,吹得军营外那杆残破的将旗猎猎作响。
旗面上“林”字早已褪成灰白,可它依旧没倒——三天了,一动未动。
百姓的流言像野火燎原:“女将军叛了!”“她被妖妃血脉蛊惑,要引北狄入关!”“听说她夜里不睡,只对着一把破剑发呆……”
营帐前,林清漪一袭银甲未卸,长发披散如雪瀑,手中长剑轻颤,不是因为风,而是地脉深处传来的哀鸣。
那声音像是万千亡魂在低语,又似天地本身在抽搐。
她知道,这不是错觉,是剑心琉璃体觉醒的征兆,是命运之河开始逆流的前奏。
忽然,脚下冻土裂开一道细缝,一张血色符纸缓缓升起,边缘焦黑,仿佛曾被火焰灼烧过。
符上只有一行字,墨迹未干,却带着温热的血气:
“若你剑心仍鸣,便信我到底。”
字迹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震——那是顾长青的笔迹。
不是传音玉符,不是密令手札,而是一张用命写下的符。
她还记得三年前那个雨夜,自己咳血昏倒在书院后山,是他撑着一把破伞走来,笑嘻嘻地说:“姑娘,你这体质,不炼剑可惜了。”然后塞给她一枚丹药,说:“投资未来女帝,稳赚不赔。”
当时她只当是玩笑。
可后来每一次生死关头,他都在。
一枚丹药、一本残卷、一句点拨……从不张扬,却总在最关键处出手。
她曾问他图什么,他懒洋洋地躺在屋顶晒太阳,说:“我图的是,将来你登帝位时,能记得有个人,从一开始就信你。”
信她?
她握紧剑柄,指尖发烫。
如今满朝风雨,太子连发三道催战令,逼她南下清剿“乱党”,实则是调虎离山,夺她兵权。
可她知道,北境地脉动荡,阴气冲天,一旦轻启战端,百万生灵将化血河。
她不信天命,不信朝堂,不信那些高坐庙堂之上的所谓“正统”。
但她信顾长青。
剑尖一转,寒光乍现。
“咔——”
帅旗应声而断,轰然倒地,激起一片雪尘。
副将惊退两步:“将军!你疯了?这是违抗皇命!太子若问罪……”
“闭营七日。”林清漪收剑入鞘,声音冷如北风,“三军不得擅出,违令者,斩。”
“可……若太子亲至?”
她抬头望向南方王都的方向,眸光如剑破云:“我信的人,比太子更懂这天下。”
话音落下,她指尖轻抚那张血符,将其收入怀中,贴在心口。
那里,有一股暖流悄然蔓延,仿佛有谁的命运正与她紧紧缠绕,不曾断裂。
——而在千里之外,守陵司地底。
幽光浮动的密室中,顾长青盘坐于阵眼中央,四道光流在他头顶交织成网,宛如命运之梭编织出的天罗。
红月、白露、青鳞老祖三人分立三方,气息相连,构成“四命同契”的稳固核心。
他手中握着一柄短刃,通体赤红,形如泪滴,刃身流转着诡异的虚无之光——那是“无命者之泪”凝成的武器,连天道都无法标记的存在。
“天道代行者没有命格。”顾长青低声道,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所以他无法被系统探测,也无法被常规手段锁定。但正因如此,他才是最怕‘命格波动’的。”
白露闭目感应,眉心银纹微闪:“你一旦焚毁自身命格,识海就会崩裂,反噬之力足以让你当场魂飞魄散。”
“可我不是一个人。”他抬眼,目光掠过三人,“你们的命在我手里,我的命也在你们身上。四命同契,不只是共享伤害……更是共承命运。”
红月咬唇,九尾在身后不安地摆动:“可万一……他不来呢?”
“他会来。”顾长青嘴角微扬,眼中金纹流转,“天机阁主可以装神弄鬼,可以操控天机,但他有个致命弱点——他必须维持‘天道代行’的假象。而命格紊乱,是对他权威的直接挑衅。他不会忍。”
青鳞老祖冷哼一声:“你这是拿命在赌。”
“不。”他摇头,轻笑,“我是拿‘命’当饵,织一张他逃不掉的网。”
话音未落,地底忽然一震。
系统红字在识海炸开:【检测到高维气运波动,目标正向皇陵接近——速度极快,已突破外阵!】
来了。
顾长青缓缓闭眼,手中泪刃抵上胸口,隔着衣袍,轻轻划出一道血痕。
血珠渗出,滴落在阵纹之上,瞬间被那四道光流吞噬,化作一丝猩红的涟漪。
头顶的气运织网微微震颤,仿佛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猎物。
他睁开眼,望着那道正从地缝中缓缓踏入的金色身影,低声自语:
“天机阁主,你寄生天道,窃据命格,可曾想过——有人,敢烧自己的命,只为给你挖个坟?”顾长青猛然割开胸口,鲜血喷涌而出,那柄由“无命者之泪”凝成的赤红短刃,顺着血痕狠狠刺入心口。
刹那间,天地仿佛静止了一瞬。
“以我之命,祭网为饵——焚!”
一声低吼,如雷贯九幽。
他识海之中,一段璀璨如金焰的命格轰然崩解,化作一道吞噬一切的真空黑洞。
那不是普通的气运燃烧,而是将自身天命之根拔起,自断因果,只为在命运长河中撕开一道无人能补的裂口!
就在这瞬间,正踏破地缝而入的金色身影——天机阁主——猛然踉跄,脸色剧变!
他本无形无相,乃天道代行之傀,无名无姓,无命无格,寄生于天机轮转之间,操控万灵命数如弈棋。
可此刻,那命格真空竟对他产生了恐怖的牵引!
他体内那根深埋于魂魄深处的金色锁链骤然震颤,仿佛要脱离躯壳,被那黑洞生生抽离!
“你竟敢动‘反命之源’!”天机阁主怒吼,声音如九天雷劫炸裂,整个皇陵地底都在颤抖。
他的身形开始扭曲,金光溢散,像是被天地本身所排斥。
顾长青咳出一口血,唇角却扬起冷笑:“我不是动它……我是还它。”
他还的,是这具身体本不该有的命格——一个穿书者强行嵌入世界的“异类之命”;他还的,是系统赋予的“天命投资者”权限——那本就是窃取天道规则的外挂;他还的,更是这三年来所有投资返还堆积而成的气运巅峰!
他不要了。
全烧了。
只为在“无命者”面前,造出一个更大的“无”。
真空暴涨,四道命格光流从地底冲天而起——那是红月的狐火命脉、白露的星陨之轨、青鳞老祖的上古妖魂,以及林清漪尚未完全觉醒的女帝龙气!
四命同契,逆天结网,将天机阁主死死锁在阵心!
“轰——!”
金色锁链寸寸崩断,天机阁主发出非人惨叫,那具神圣无瑕的躯体开始龟裂,露出其下蠕动的、由天机符文拼接而成的虚假本质。
他终于显出原形——一具被天道意志缝合的活尸,一个窃据命途的寄生者!
青鳞老祖缓步上前,银发如霜,眸中却燃着万年不熄的恨火。
她望着那挣扎的金色身影,冷声道:“当年天道许我夫君执棋千年,换他‘无命’终局,永堕轮回不得超生。如今它又找了个傀儡,妄图继续操弄众生命数……真是贪得无厌。”
她抬手,指尖划破掌心,一滴漆黑如墨、却蕴含古老威压的妖血缓缓浮空。
“这一击,替我丈夫还的。”
血滴坠入阵眼,整座大阵轰然共鸣,仿佛上古妖皇的怒吼穿越时空降临!
天机阁主的身躯如琉璃般炸裂,金色符文四散飞溅,尽数被真空吞噬。
【系统提示:
“天道代行者”剥离成功!
倒计时启动:四日,天道将降本源意志,重启命轨。】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长青仰面倒下,胸口的伤早已超越肉身承受极限。
他脸色灰白,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识海中那层金光闪耀的系统界面,也开始寸寸龟裂,如同风化的古镜。
红月扑上前,双手颤抖地抱住他不断冷却的身体,声音嘶哑如裂帛:“你说过……不会死的!你说过,要看着我成为九尾真祖,要收我当小弟,要吃我酿的桃花酒……你说过的!”
顾长青勉强睁开眼,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虚弱却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懒散:“我说过吗?……记不清了。”
他抬手,想碰她脸颊,却只触到一片温热的泪。
“可这张网……还不能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