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陈星特地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军装,头发也仔细梳理过,等在县电影院门口。
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手里捏着两张电影票。
看到木齐章穿着那件半旧的棉袄走过来,他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来了?冷吗?”
他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不冷。”木齐章笑了笑,看着他明显收拾过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电影院里光线昏暗,人不多。
放的是一部老战争片,炮火连天。
两人并排坐着,都没怎么说话,安静地看着屏幕。
陈星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偶尔用余光悄悄看一眼身旁的木齐章,荧幕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电影演到一半,屏幕上敌我双方激烈交火。
陈星手臂僵硬地挪动了一下,手背“不小心”轻轻碰了一下旁边木齐章放在腿边的手。
木齐章手指微微一颤,但没有缩回去。
陈星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心跳如擂鼓。
他屏住呼吸试探性地勾住了木齐章的小指,手心有些汗湿,动作笨拙又紧张。
木齐章感觉到他指尖的温热,嘴角在黑暗中悄悄弯起,没有挣脱,反而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回握了他一下。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回应,让陈星瞬间像是被注入勇气。
他立刻张开手掌,将木齐章的手整个包裹进自己略显粗糙的掌心里,紧紧握住。
依旧目视前方,不敢转头看她,但紧绷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傻气又满足的弧度。
两人就这样,在炮火轰鸣的电影院里,偷偷地牵着手,仿佛共享着一个甜蜜又刺激的秘密。
直到电影播完,灯光亮起,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脸上烧得厉害,假装咳嗽了一声,不敢看她的眼睛。
木齐章脸上也有些发热,但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电影散场,两人随着人流走出来。
冬日的阳光有些刺眼。
陈星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木齐章,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小章,昨天我跟我娘说了。她……她初六下午去你家,商量日子。”
木齐章点点头,表情平静:“嗯。”
陈星看着她:
“还有……商量好日子之后,我得……得向部队打结婚报告,等批准了,才能去领证。
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他说完,仔细看着她的反应,似乎有些担心她嫌麻烦或者不愿意等。
木齐章抬头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流程。我不急。”
语气轻松,“反正我还小,倒是你,比我大好几岁呢,等得起吗?”
她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陈星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耳根微微发热,但心里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他连忙点头:“等得起,多久都等得起。”
气氛轻松下来。
陈星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军装内侧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红色的存折。
犹豫了一下,还是递到了木齐章面前。
“这个……你拿着。”
他声音有些不自然,“这是之前答应你的,大部分都在这里了。”
木齐章看着那本存折,没有立刻去接。
她微微蹙起眉,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关切:
“那你呢?你身上还有钱吗?马上要过年,你还要买上门礼……要不,等事情都定下来你再给我?”
她首先考虑的是他的处境。
陈星心里一暖,摇摇头,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将存折塞进她手里。
“我还有,留了一些。”
他解释道,语气坦诚,“够买礼物和这段时间花销的。我娘……她不会给我准备什么的,都得靠自己。”
他说到这里,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亮起来,
“等结婚报告批下来,我的津贴和补助也会发下来,足够用。你放心。”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不易察觉的冷硬:
“而且……这钱,我不想放在那边,不想……便宜了那边。”
木齐章捏着那本薄薄却沉甸甸的存折,心里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沉默了几秒,忽然抬头,眼神清亮地看着他:
“陈星,”
她声音很认真,“你之前说的彩礼、三大件……我看,先别急着买。”
陈星愣了一下:“为什么?说好的……”
木齐章摇摇头,打断他:
“不是不要。是暂时别买。
那些东西是死物,摆着也就摆着了。
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本金。”
她目光灼灼,
“把钱凑在一起,想办法让钱生钱。等我们有了更多的钱,别说三大件,十件八件也能买。你说呢?”
陈星怔怔地看着她,他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满心想着的是如何按照规矩,给她最好的聘礼,让她风风光光。
但木齐章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思维的另一个维度,而且,他相信她。
他点头,眼神发亮:“你说得对,小章,还是你想得长远,那听你的,钱生钱。”
下午的公园,阳光稀薄,没什么人。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轻轻摇晃,湖面结着一层薄冰。
陈星和木齐章一前一后,隔着半步的距离,沿着湖边的小路慢慢走着。
两人都目不斜视,表情严肃,像是在执行什么重要任务,只有偶尔飞快交汇的眼神,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甜蜜。
“那边……有张长椅,歇会儿吧?”
陈星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干巴巴的,指了指不远处一张掉漆的绿色长椅。
“嗯。”木齐章点点头,声音也很轻。
两人走到长椅边,陈星下意识地想让她先坐,木齐章却犹豫了一下。
最后,他们几乎同时坐下,却默契地在中间留出了足足一个人的空位,姿势僵硬,双手都规规矩矩放在自己膝盖上。
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又带着点偷偷摸摸的兴奋。
陈星偷偷侧过脸,想看看她。
阳光正好洒在她头发上,发丝间沾了一小截枯黄的细枝,大概是刚才走路时从树上掉下来的。
他心里一动,几乎没经过思考,身体就下意识地微微倾了过去,手臂抬起,手指非常轻柔地伸向她的鬓角,想帮她把那截枯枝拿下来。
就在这时,旁边小路猛地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带着严厉斥责的断喝:
“哎,那个男同志,你干什么呢,光天化日的,手往哪儿伸?
不许欺负女娃子。”
一个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眼神锐利的大妈如同神兵天降,几步就冲到了长椅前,叉着腰,怒气冲冲地瞪着陈星,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流氓。
陈星吓得手猛地缩了回来,像被烫到一样,“唰”地一下站起身,身体绷得笔直,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一时窘得说不出话:
“我……我没……我不是……”
木齐章也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看到大妈那副“抓流氓”的架势,又是尴尬又是好笑。
她连忙摆手解释:
“阿姨,阿姨您误会了,他不是……他是我对象。
我们……我们正谈对象呢。”
她脸上也泛起红晕,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我就是头发上沾了点东西,他……他就是想帮我拿下来……真的!”
大妈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着陈星,又看看急得脸红的木齐章,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她“哦”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哎哟,原来是搞对象啊,你看我这……误会了误会了。
小伙子,对不住啊,现在这风气……我得盯着点。
你们……你们继续,继续……不过注意点影响啊。”
大妈说着,又意味深长地叮嘱了一句,这才转身离开,边走还边回头看了两眼。
留下陈星和木齐章面面相觑,都长长松了口气,然后忍不住“噗嗤”一声同时笑了出来,刚才的紧张和尴尬瞬间消散了不少。
笑过之后,两人重新坐下。
经过这么一闹,他们之间的气氛反而自然了许多,虽然中间那个空位依然顽固地存在着。
陈星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现在……好像是不太方便。”
木齐章也抿嘴笑了笑,点点头:
“嗯……等……等结了婚就好了。”
她说这话时带着一丝羞涩。
陈星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挠过,痒痒的,暖暖的。
阳光透过光秃的树枝,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们依旧规规矩矩地坐在长椅两端,保持着“安全距离”。
空气中弥漫的那种甜蜜的期待,却比任何亲密的举动都更加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