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夏赶回学堂刚跨进门,院里顿时静了静。
芸娘手里的木槌还悬在半空,林玉如攥着账本的指节泛白,阿巧更是把囡囡往身后藏了藏,三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公主!”阿巧先憋不住,声音发颤,“太后没……没罚您吧?自从您走了,我们这心就一直悬着”。
“可不是嘛,”芸娘边放木槌边说着,“前儿王御史家的小姐,就因为多说了句朝政,被她爹关了禁闭。您这去跟太后说学堂的事情,没受委屈?”
林玉如皱着眉打量她:“衣裳没破,头发也整齐,看着不像受了气的样子?”
楚知夏把手里的懿旨往桌上一扬,笑得露出白牙:“不光没受委屈,还给你们带了好消息!”
楚知夏把懿旨往桌上一拍,“懿旨”二字在日头底下直晃眼:“太后松口了!咱就踏踏实实正经办学堂,不管是教认字,还是教算账、教道理,管他什么陈规旧矩,只要不犯法,太后全准了!”
芸娘一听手一歪,木槌“咚”地砸在脚边,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也顾不上,她瞪着俩眼直愣愣地瞅着那明黄绸缎,嘴唇哆嗦半天:“公、公主,您再说一遍?我这耳朵是不是进水了?”
“没进水!”楚知夏抓起桌上的粗瓷碗,猛灌两口凉茶,水流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太后跟我说的——‘女人想做正事,凭啥拦着?’就这话,够不够清楚?”
林玉如一脸震惊,抱着的账本掉在了地上:“真的?那去年我想给绸缎庄的绣娘们开个识字班,被族里老头指着鼻子骂‘不守妇道’,这下是不是能光明正大开了?”
“不光能开,还要开大的!”
楚知夏突然扯开嗓门,这股子劲头让她想起,当年在大学阶梯教室,讲《社会契约论》的模样。
“咱把这院子重盖,盖成能容下百十来号人的大课堂!白天教姑娘们认字写文章,晚上开夜校教算账管铺子,谁要是再敢说‘女人家读啥书’,咱就把账本甩他脸上——让他瞧瞧,会算账的女人能赚多少银子!”
“我的天爷!”
阿巧抱着怀里的囡囡,围裙上还沾着面疙瘩,“那我家囡囡是不是不用像我这样,到了十二岁就被爹娘逼着缠脚了?她能堂堂正正的像少爷们那样背《三字经》?”
楚知夏一把搂过囡囡,小姑娘吓得眨巴着大眼睛,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她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声音突然软下来:“不光不用缠脚,以后还能学骑马、学算术,要是有本事,考个女先生、女账房都成,女人是要顶半边天的。”
“女人顶半边天?”
芸娘蹲在地上捡起被水浸湿的布条,突然捂着脸呜呜哭起来,“我那死丫头要是能赶上这时候就好了……当年就因为不认字,被人骗了签了卖身为奴的契书,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卖了多少钱……”
“所以咱更得把学堂办好!”
楚知夏眼神边看向大家边说道:“林姐,你那绸缎庄的账本。比衙门的还清楚,以后咱们办学的银子出入,还要多靠你盯着;阿巧你认字快,带着姐妹们抄课本,把《女儿经》里那些‘三从四德’全划掉,改成‘女子也能做大事’;芸娘你不是会剪窗花吗?就给课本配插画,画姑娘们读书、算账、开铺子的模样,让不认字的姐妹也能看明白!”
“那我呢?”囡囡突然奶声奶气地问,小手扒着桌沿使劲踮脚。
楚知夏被逗笑了,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你呀,就当我们的‘压纸官’,帮着先生把宣纸压平整,等学会了认字,第一个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好耶!”囡囡拍着小手蹦起来,阿巧赶紧扶住她,眼眶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我这辈子没盼过啥好光景,今儿听公主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日子有奔头了……”
“可不是嘛!”
林玉如捡起地上的账本,翻到夹着红签的那页,“我这就回去盘点库房,把去年攒的私房银子全取出来,先把西厢房拆了盖新教室!对了,还得请个好木匠,做几十张结实的桌椅”
“我去找隔壁王婶她们说说!”
芸娘抹掉眼泪站起来,围裙往腰里一系,“前儿张屠户家的媳妇还跟我哭,说想学认字怕被男人打,我这就告诉她,以后有公主撑腰,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咱就往衙门告去!”
楚知夏看着她们忙忙活活的身影,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她拿起笔记本,指尖划过封面上自己写的“平等”二字——穿越到这大楚朝,从最初被当成疯子,到现在能让太后松口,能让这些被生活磋磨得失去光彩的女人,眼里重新燃起光,这大概就是她作为哲学老师,能做的最实在的“知行合一”了。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朝着正要出门的芸娘喊,“告诉大伙儿,不光学本事,咱还得立规矩!比如男人不许随便打骂媳妇,家里的地契、铺子得夫妻俩人一起管,这些都写成条文,让他们签字画押!对付这些歪理就得用硬规矩治!”
日头渐渐西斜,学堂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却没人去管灶上的粥是不是糊了。
楚知夏踩着梯子往墙上贴刚写好的标语,红漆溅到了鼻尖上,阿巧举着浆糊桶在下面喊:“公主,‘女人也能读好书’这句写得真好!我得让我家那口子来瞧瞧!”
“让他来!”楚知夏从梯子上探出头,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脸上,笑得比霞光还亮。
“不光让他看,还得让他帮着搬桌子!咱这学堂,男人也能来旁听,前提是——得学怎么尊重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