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河阳城主府的书房之内，烛火静静燃烧，将两道身影拉得修长。
一张巨大的北境地图，几乎铺满了整张书案。
上面用朱笔圈点出的，正是刚刚收入囊中的河阳、庆州、云州三镇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新土的腥味与权力的醇香。
顾长生端坐案后，神情平静。
他的邀请，或者说试探，已经抛出。
苏清颜站在他对面，方才席卷心头的激动与狂喜，已经被她强行压下。
她那双洞悉人心的美眸，此刻正凝视着顾长生，商人的冷静让她没有立刻答应。
而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姿态，轻声问道：
“大都护想让妾身怎么做？”
顾长生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起身，修长的手指点在地图上那片广袤的新占之地上。
声音平淡，却带着千钧之重。
“第一个难题，降卒八万。”
他指向城外，
“这些人，每日人吃马嚼，需要一座金山。”
“府库里的粮，最多撑三个月。三个月后，这八万嗷嗷待哺的降卒，就是八万颗随时会引爆的霹雳雷火。”
他的手指又划过图上大片的城镇与田野。
“第二个难题，百废待兴。”
“三镇之地，饱经战乱，田地荒芜，商路断绝，百姓流离。”
“想要恢复元气，让这片土地为我们产出钱粮，需要投入的，又是一座金山。”
他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在苏清颜那张绝美的脸庞上，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而我，现在是个穷光蛋。”
“这个烂摊子，我交给你，你接，还是不接？”
这看似是询问，实则是最严苛的考验。
苏清颜非但没有被这难题吓到，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反而亮起了璀璨夺目的光彩。
这才是她熟悉的领域，这才是她施展抱负的舞台！
她缓步走到书案前，纤纤玉指点在地图之上，毫不怯场，声音清脆而果决。
“回大都护，此事不难。妾身有三策，可解北境之困。”
“其一，清田！”
她语气一重，透出一股与她柔美外表截然相反的杀伐之气。
“三镇之地，士绅豪族兼并土地，隐匿人口，乃是常态。”
“当以战时法令，组建清田队，彻查三镇田亩。”
“凡瞒报之田，一律充公！按人头重新授田于民。如此，既得民心，又可让府库税源，暴涨数倍！”
顾长生眼眸一亮，示意她继续。
“其二，发债！”
苏清颜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以大都护府之名，发行‘北境战争债券’！向北境所有商人募资。承诺战后，以三镇盐铁之税，双倍偿还！”
“商人逐利，只要让他们看到足够的回报，他们的钱，就会像潮水一样涌入我们的府库！”
“其三，通商！”
她的手指，从河阳城，一路向北，划过长城关隘，直指地图之外那片苍茫的草原。
“北境与草原的商路，已断绝多年。”
“我们可以用中原的丝绸、茶叶、食盐，去换取草原部落的战马、牛羊、皮毛！”
“一匹上好的战马，在草原不过几匹绸缎，运回中原，价值百金！此乃暴利！足以支撑我们以战养战，甚至越战越强！”
清查隐田，得罪的是士绅。
发行债券，捆绑的是商人。
重开商路，谋求的是外利。
三策环环相扣，精准狠辣，直指核心！
饶是顾长生，此刻也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女人刮目相看。
他朗声一笑：“好！好一个苏清颜！果然是算尽天下财富的商界女王！”
但他笑声一收，话锋陡然转厉。
“但你可知，这三策，每一步都如在刀尖上行走？”
“士绅不会轻易交出土地，那些老狐狸，盘根错节，背后势力通天。”
“商人们不见兔子不撒鹰，稍有风吹草动，便会作鸟兽散。”
“草原部落，更是桀骜不驯的豺狼。”
他凝视着苏清颜，目光如炬。
“推行这些，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下得去狠手，背得起骂名的恶人。”
“这个恶人，给你来当！”
他一字一顿，声音在书房内回响。
“我今日，便设‘北境度支司’，你，为首任司长！总领北境一切财税、商贸、屯田事宜！”
“我给你兵权！”
顾长生从腰间解下一块象征着帅权的令牌，重重地拍在苏清颜面前的地图上。
“给你一千亲兵的调动之权！推行新政，谁敢阳奉阴违，谁敢暗中掣肘，不论身份，不论背景！”
他顿了顿，吐出四个字。
“先斩！后奏！”
轰！
滔天的授权，绝对的信任！
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苏清颜的心湖之上，掀起了万丈狂澜！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块冰冷的令牌。
她明白，这块令牌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力。
更是顾长生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将整个北境的未来，将他所有的基业，都毫无保留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这份信任，重逾泰山！
她那颗在商场中早已历练得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融化，被击得粉碎。
眼眶，瞬间红了。
苏清颜缓缓后退一步，敛衽，下拜。
这一次，不是下属对上级的礼节。
而是女人对男人的彻底臣服，是士为知己者死的无悔决绝。
她深深地俯下身，额头几乎触及冰冷的地面，
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妾身……苏清颜，愿为大都护，执掌天下钱粮！”
“至死……方休！”
顾长生上前一步，弯腰将她扶起。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到不足一尺。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晶莹泪珠，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能闻到她身上那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
苏清颜娇躯一颤，任由他扶着，一双迷离的美眸，痴痴地望着他，再也无法移开。
顾长生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情人间的呢喃，在静谧的夜里响起。
“今晚，就留在府里吧。”
他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敏感的耳垂。
“度支司的许多细节，我们需要‘彻夜’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