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告急的烽火与市井流传的谶语,如同两条毒蛇,缠绕着神都洛阳,令人窒息。狄仁杰心知,这是对手计划进入最后阶段的信号。他们试图以外患牵制朝廷精力,以内乱动摇人心,双管齐下,为那“金鳞耀日,唐室再兴”创造时机。
不能再等了。狄仁杰决定,即刻拜访莒州郡王武怀运。
莒州郡王府邸,依旧富丽堂皇,但门庭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冷清。武攸暨引狄仁杰与李元芳入内,武怀运端坐正堂,面色看似平静,但眉宇间那丝难以掩饰的焦躁,却逃不过狄仁杰的眼睛。
“狄阁老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武怀运语气平淡,带着疏离。
狄仁杰也不绕弯,开门见山:“殿下,边关战事又起,城内流言蜚语,想必殿下已有所闻。”
武怀运冷哼一声:“契丹猖獗,自有边将御敌。至于市井流言,何足挂齿?狄阁老莫非是来本王这里查问流言来源的?”
“非也。”狄仁杰目光如炬,直视武怀运,“臣今日前来,是想请教殿下,关于‘云裳记’绸缎庄,以及……一位号‘金鳞先生’,曾与故太子李贤交往甚密的奇人。”
武怀运端着茶盏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强作镇定:“‘云裳记’?本王不知。至于什么‘金鳞先生’,更是闻所未闻。狄阁老,查案也要有真凭实据,岂能听风就是雨?”
“殿下当真不知?”狄仁杰语气转冷,“据臣所知,‘云裳记’初设时的资金,与殿下名下产业颇有瓜葛。而昨夜,殿下府上管家,深夜密会掖庭宫附近之人,恰巧,那位被会之人,正是曾侍奉先帝与先太子的旧人,亦是臣怀疑与‘金鳞先生’有关联的内侍监!殿下还要说,与此事毫无干系吗?!”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得武怀运脸色骤变。他猛地放下茶盏,厉声道:“狄仁杰!你休要血口喷人!本王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岂容你肆意污蔑!”
“忠心耿耿?”狄仁杰步步紧逼,“那殿下如何解释这些巧合?玉玺被换,边关告急,流言四起,桩桩件件,似乎都隐隐与一些同殿下有所关联的人与事牵扯不清!殿下若果真忠心,此刻便该助臣厘清真相,揪出幕后黑手,以证清白,而非在此虚言搪塞!”
武怀运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青白交加,显然内心斗争极为激烈。他死死盯着狄仁杰,仿佛要将他看穿。
良久,他仿佛泄了气般,颓然靠向椅背,声音沙哑:“狄仁杰……你……你根本不知道你在面对什么……那‘金鳞’……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幽灵!一个缠绕着李唐旧梦,也缠绕着所有知情者的幽灵!”
他这话,几乎是变相承认了知晓“金鳞先生”的存在!
“他在哪?真玉玺在何处?”狄仁杰立刻追问。
“我不知道!”武怀运猛地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本王……本王当初也只是受一些旧关系牵绊,提供过些许便利,以为他们只是想……想恢复李唐正统,拥立相王(李旦)或别的什么人……谁曾想他们竟如此疯狂!替换玉玺,勾结外敌!如今,他们连本王也想撇清,甚至……灭口!” 他想起了之前西域死士的刺杀,未必全是针对狄仁杰,也可能有清除知情者的意图。
“殿下既知危险,更应迷途知返!”狄仁杰喝道,“将你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协助朝廷铲除奸佞,方是自救之道!”
就在武怀运似乎将要开口之际,突然,一支弩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穿透窗纸,直射武怀运面门!
“小心!”李元芳反应极快,链子刀瞬间挥出,“当”的一声脆响,将那弩箭击飞!
“有刺客!”李元芳护在狄仁杰身前,目光锐利地扫向窗外。
堂外顿时一片混乱,莒州郡王府护卫的呼喝声、兵刃碰撞声骤然响起。
武怀运吓得面无人色,瘫在椅子上,浑身发抖。
狄仁杰面色阴沉。灭口!对方果然一直在监视莒州郡王府,见武怀运意志动摇,立刻痛下杀手!
混乱中,一道黑影如同鬼魅,避开护卫,直扑后堂,身法快得惊人!
“元芳,追!要活口!”狄仁杰下令。
李元芳如离弦之箭般追出。狄仁杰则留在原地,看着惊魂未定的武怀运,知道从他这里恐怕再难得到更多,对方已然打草惊蛇,甚至会加速行动。
不多时,李元芳返回,脸色凝重:“大人,那刺客身法诡异,对王府地形极为熟悉,被他从一处暗门逃脱了。不过,交手时,我扯下了他一片衣角。”
李元芳摊开手掌,那是一块质地特殊的黑色布料,边缘绣着极其细微、几乎与布料同色的——金线鳞纹!
金鳞!是“金鳞先生”的人!
“看来,这位‘金鳞先生’,已经迫不及待要清理门户了。”狄仁杰冷声道。他转向武怀运,“殿下,此刻你该明白,唯有与朝廷合作,方能有一线生机。府上已不安全,请殿下即刻随我移驾,接受内卫保护!”
武怀运此刻哪还有半分犹豫,连连点头。
安置好武怀运,狄仁杰与李元芳立刻赶回内卫府。刚踏入府门,曾泰便急匆匆迎上,手中拿着一封密信。
“阁老!我们监控的那位年老内侍监,半个时辰前,在凝碧池投水自尽了!打捞起来后,发现他怀中藏有此物!”
曾泰递上的,是一块被油布包裹的青铜符节,符节上刻着的,正是那熟悉的海东青图腾,但与之前所见略有不同,这只海东青的利爪下,紧紧抓着一枚——玉玺!
契丹!真玉玺果然与他们有关!这内侍监是内应,也是传递信息的信使!他选择在凝碧池自尽,是在用生命传递最后一个信息——玉玺已通过某种渠道,送往契丹?或是契丹方面提出了以玉玺为条件的合作?
“凝碧池……寄傲轩……海东青抓玺……”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交织、碰撞。
狄仁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我明白了!‘金鳞耀日,唐室再兴’!他们要的不是简单的复辟,而是要效仿当年突厥扶持隋室后裔的故事,借契丹之力,拥立一位拥有李唐血统的‘新君’,而真玉玺,便是换取契丹全力支持的信物!或者说,是那‘新君’合法性的象征!他们的最终目标,不是洛阳,而是要与契丹里应外合,裂土封疆,先割据河北,再图天下!”
这个推断,比单纯的宫廷政变或里通外国更加骇人!其野心之大,足以倾覆整个北疆!
“必须阻止他们送出玉玺,或在边境截回玉玺!”李元芳急道。
“来不及了。”狄仁杰面色前所未有的严峻,“内侍监已死,线索中断。玉玺恐怕早已在送往契丹的路上,或者……已经到了契丹左贤王手中。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立刻进宫面圣!边关战事并非巧合,而是他们行动的一部分!必须立刻调整边防策略,更要严防内部有人响应!”
他拿起那块带着金线鳞纹的衣角,又看了看那海东青抓玺的符节。
“金鳞先生……海东青……李唐旧梦……契丹狼子……” 狄仁杰的声音如同寒冰,“这场风暴,该结束了。元芳,备马,入宫!是时候,请陛下下旨,收网捕鱼了!首要目标,便是揪出那个藏在宫中,指挥这一切的——‘金鳞’!”
最终的决战,已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