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化的风带着天山山脉的寒意，刮过总督府二楼的落地窗。常恒站在窗前，指尖夹着一份刚拟好的声明，纸上“甘肃愿与日方就区域安全展开对话”的字迹还带着墨香。
他低头看着楼下练兵场上整齐列队的黑衣社成员，面罩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他比谁都清楚，这几套组合拳打出去，常家父子的名声迟早会烂大街，但那又如何？在守住新疆的前提下，名声不过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桌角的金属盒里，装着半片从阿拉木图战场带回的弹壳，内壁还残留着淡紫色的毒素痕迹。
这是甘肃手里握有的“底牌”，联盟早已通过情报验证了它的存在，却和甘肃一样，默契地选择了缄口不言。
常恒曾在深夜里推演过无数次：若是自己公开这份秘密，全世界都会把甘肃当成威胁人类的毒瘤，常家会成为众矢之的；可若是联盟敢捅破，中亚各国会立刻陷入恐慌，那些被联盟压制多年的不满会瞬间爆发，足以让这个庞大的工业国从内部崩塌。
这种心照不宣的平衡，像一根绷紧的弦，谁也不敢先松手。
只有桌案上那份标注“赤都密电”的文件，提醒着常恒这份平衡下的暗流。
约瑟夫的追杀令已经提上日程，密电里“不惜一切代价清除常氏家族”的字眼，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每一个字里行间。
常恒轻轻摩挲着文件边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今的新疆，早已不是各方垂涎的肥肉，而是谁碰谁倒霉的炸药包。
联盟的坦克不敢再靠近塔城边境，侦察机只能在空域边缘徘徊，曾经叫嚣着“教训小军阀”的声音，如今只剩下沉默。
“黑暗森林”——常恒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他从未想过要把国际政治玩成这副模样，可联盟当初步步紧逼，又是派间谍潜入甘肃四处挑事，又是调集坦克旅准备突袭，若不是自己手里握着生化武器这张牌，恐怕常家早已成了联盟版图扩张的垫脚石。
“要怪，就怪他们欺人太甚。”他把密电揉成一团，扔进壁炉，火焰瞬间吞噬了纸团，映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
敲门声打断了常恒的思绪。参谋推门进来，递上一份加密电报：“日本军国势力发来的，说愿意以‘牵制联盟’为幌子，与我们展开合作，还提出要派代表团去金城谈判。”
常恒接过电报，目光扫过“共同应对北方威胁”的字眼，眼底掠过一丝厌恶。他比谁都清楚日本右翼的野心，那些人不过是想借着甘肃的力量，在远东给联盟制造麻烦，顺便从自己手里捞取好处。
可厌恶归厌恶，他还是在电报上签下了“同意会谈”的字样——多一个牵制联盟的棋子，总比独自面对工业大国的压力要好。“先答应下来，做个样子给联盟看。”他对参谋说，“通知金城那边，准备好谈判场地，但别太当真。”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国内外。甘肃要与日本谈判的消息刚一公布，国内各股势力立刻炸开了锅。
报纸上满是“勾结外敌”“出卖国家”的谩骂，南方的军阀甚至联名发表声明，要求南京政府出兵“讨伐常氏逆贼”。
常恒看着送来的报纸，却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这些谩骂，正是他想要的。一旦后续与日本的谈判破裂，这些声音就是最好的借口，既不会让甘肃落下“亲日”的实锤，又能继续吊着联盟的神经。
可最先坐不住的，不是南京政府，而是联盟。
赤都的约瑟夫接到消息时，正在召开远东战略会议。当听到“日本与甘肃接触”的汇报，他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在联盟的战略里，孱弱的常氏父子不过是中亚的小麻烦，可强大的日本却是远东的心腹大患——一旦日本借着与甘肃合作的名义，在远东扩大影响力，联盟在西伯利亚的矿产资源、远东港口的安全都会受到威胁，这可比中亚的失利严重得多。
“立刻派马克西姆去迪化，必须阻止他们的合作！”约瑟夫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告诉马克西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常恒放弃与日本的谈判。”
三天后，联盟代表团的专机降落在迪化机场。马克西姆刚走下舷梯，就被甘肃士兵直接引向迪化的总督府——常恒早已在会客厅等候，身边还坐着南京政府派来的代表。
马克西姆看到南京代表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没想到常恒会来这一手，拉上南京政府，既把“中央”的名头摆了出来，又让联盟失去了“讨伐地方军阀”的借口，更重要的是，后续的谈判主动权，彻底落到了常恒手里。
“常将军，我们是来谈新疆安全问题的，南京政府似乎不该插手地方事务。”马克西姆试图抢占先机，语气里带着工业大国的傲慢。
常恒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说：“新疆是中国的领土，南京政府是中国的中央政府，谈新疆的事，怎么能少了中央代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马克西姆紧绷的脸，“何况，联盟之前一直说要与‘中国合法政府’对话，现在南京代表就在这里，马克西姆先生应该高兴才对。”
南京代表立刻附和：“没错，新疆事务是中国内政，联盟若真心想解决问题，就该与中国中央政府平等对话。”
马克西姆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强压着怒火，开始进入谈判正题。会客厅里，双方的话语像带着刺的剑，你来我往，却始终绕不开最核心的问题——联盟承诺不干涉新疆事务，甘肃则放弃与日本的合作。
常恒坐在沙发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观察马克西姆的表情，心里默默盘算着与日本的“拉扯”尺度。
若是联盟愿意做出更大的让步，比如承认甘肃在新疆的实际控制权，那他就可以适当疏远日本，甚至干脆终止谈判；可若是联盟依旧抱着傲慢的态度，不肯松口，那他就继续与日本周旋，让联盟在远东的压力更大一些。
谈判进行到深夜时，常恒借着休息的空挡，悄悄走进书房，给金城的联络员发了一封密电：“暂缓与日方代表团的接触，先看看联盟的诚意。”他站在窗前，看着远处联盟代表团驻地的灯光，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窗外的戈壁风还在刮，带着寒意，却吹不散会客厅里的暗流。这场注定不会记入史册的谈判，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牵动着远东与中亚的战略平衡。
常恒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能错——他不仅要守住新疆，还要在联盟与日本的博弈中，为甘肃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至于那些谩骂他的声音，那些联盟的追杀令，那些日本的野心，都不过是这场暗局里的棋子。
他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成为“恶魔”，也不在乎国际社会怎么评价，只要新疆还在手里，只要常家还能立足，他就会一直走下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