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韩城上空最后一缕夜色。龙五与青璃辞别了再三挽留的韩啸天,又安抚了依依不舍、拽着他衣袖泫然欲泣的韩雪,答应她日后定会回来看她,这才与龙岩、胖虎一同,踏上了前往流云坊市的归途。
龙五归心似箭。
昨日宴席之后,他与爷爷、胖虎彻夜长谈,不仅详细了解了当年龙家村撤离的始末,更知晓了如今大部分族人,包括胖虎的父母,都隐姓埋名,藏身于北境与中州交界地带,一处名为“流云坊市”的散修聚集地中。那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又因其特殊性,各大势力盘根错节,反而成了隐藏身份的绝佳所在。
得知父母双亲安然无恙,胖虎这几日更是兴奋得睡不着觉,圆脸上时刻洋溢着傻笑,赶路时都哼着不成调的山歌。
“嘿嘿,五哥,你说我爹娘看见我如今这英武的模样,会不会认不出来了?”胖虎拍了拍自己愈发圆润的肚皮,得意洋洋。他这几日在韩家好吃好喝,似乎又胖了一圈。
龙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英武没看出来,伙头军的伙夫气质倒是越发浓郁了。伯父伯母见了,怕是要以为韩家亏待了你,没给你饭吃。”
青璃在一旁闻言,清冷的嘴角微微弯起一抹浅弧。
龙岩老爷子看着两个孙辈斗嘴,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卸下了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又见龙五成长如斯,他只觉心胸开阔,连带着停滞多年的修为瓶颈,都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四人修为皆是不弱,龙五更是已达金丹后期,遁光迅疾。他携着修为稍弱的胖虎,青璃则与龙岩并肩而行,一路风驰电掣,越过巍峨雪山,跨过苍茫林海,不过数日工夫,远方地平线上,一片依托着连绵山峦而建的庞大建筑群,已然隐约可见。
那便是流云坊市。
远远望去,坊市上空各色遁光穿梭不息,如同流星雨般划过长空。隐约传来的喧嚣声,即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那股蓬勃的生机与混乱交织的气息。
“到了!到了!”胖虎激动地指着前方,恨不得立刻飞扑过去。
龙五心中也是激荡难平。这里,有他失散多年的族人,有看着他长大的叔伯婶娘,有他童年嬉戏玩闹的伙伴……那善意的谎言背后,是沉甸甸的保护与期望。
临近坊市,按照规矩,修士需在入口处降落步行。四人按下遁光,落在了坊市那由巨大原木和粗糙石块垒成的宏伟大门前。门前有穿着杂乱服饰的修士守卫,修为多在筑基期,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来往行人,收取着入坊费用。
缴纳了四块下品灵石,龙五几人随着人流,步入了这座闻名遐迩的散修天堂。
甫一进入,声浪便扑面而来。宽阔的足以并排行驶十辆马车的青石主道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售卖着各式各样的修真物资:从最低阶的符箓、丹药、法器,到一些来路不明但气息古朴的残破法宝、矿石、灵草,应有尽有。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香、金属腥气、还有不知名兽类的淡淡腥膻味道。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修士间的争执声、还有某些店铺里传出的叮叮当当的锻造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独属于流云坊市的喧闹交响乐。
“哇!五哥你看!那是不是‘百炼阁’的招牌?听说他们家的法器质量最好!”胖虎一双眼睛不够用似的,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还有那边,‘丹鼎楼’!不知道有没有适合老爷子突破用的丹药?”
龙五也是第一次来到如此规模的修士聚集地,颇感新奇。但他神识强大,敏锐地察觉到,在这片喧嚣之下,隐藏着无数道或明或暗的气息,其中不乏金丹期的修士,甚至有几道气息晦涩深沉,让他都感到一丝压力。
“不愧是三不管地带的流云坊市,果然藏龙卧虎。”龙五心中暗凛,提醒道:“爷爷,胖虎,此地复杂,我们小心行事,先找到族人落脚处再说。”
龙岩点头,他对这里似乎颇为熟悉,低声道:“跟我来,族人在坊市西北角的‘隐龙巷’。”
四人不再停留,由龙岩引路,穿过熙攘的主干道,拐入了几条相对狭窄僻静的巷道。越往里走,环境越发清幽,行人渐少,与外面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最终,他们在一处看似普通的院落群前停下。这些院落依山而建,布局看似散乱,实则暗合某种阵势,彼此呼应。院墙高大,门户紧闭,显得十分低调。
龙岩走到其中一扇毫不起眼的黑漆木门前,并未敲门,而是伸出手指,以一种独特的节奏,在门扉上轻轻敲击了九下,三长三短再三长。
片刻沉寂后,门内传来一个警惕的声音:“山高路远。”
龙岩沉声应道:“隐龙归巢。”
吱呀——
木门应声开启一条缝隙,一个面容精悍、眼神锐利的中年汉子探出头来,当他看到门外的龙岩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岩……岩叔?!是您?!您真的回来了?!”那汉子声音颤抖,猛地将门拉开,激动得手足无措。
“是我,阿虎,我回来了。”龙岩笑着拍了拍汉子的肩膀,眼中也泛起泪光。这汉子名叫龙虎,是胖虎的父亲,也是当年龙家村的护卫队长之一。
“爹!”胖虎早已按捺不住,从龙五身后猛地窜出,如同一个滚地肉球,一头扎进了龙虎的怀里,声音带着哭腔,“爹!我想死你了!”
龙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踉跄了一下,待看清怀里的“肉球”是谁时,这个精悍的汉子虎目瞬间通红,紧紧抱住儿子,粗壮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臭小子!是你!长这么大了!好!好!没事就好!”
父子重逢,场面感人。龙五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岩叔回来了?”
“是胖虎!胖虎也回来了!”
“还有……那是……小五?!龙五回来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附近的院落,一扇扇门被打开,一道道熟悉的身影从中涌出,围了上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着龙岩、龙五和胖虎,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欣喜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五哥!是五哥!”几个半大的小子兴奋地喊着,他们是龙五儿时的玩伴。
“小五长大了,更像他爹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抹着眼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几位叔伯拍着龙五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龇牙咧嘴,心中却是一片滚烫。
这些都是他的族人,血脉相连的亲人!看着这一张张熟悉而又因岁月添了风霜的面孔,龙五只觉得鼻尖发酸,胸腔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酸楚填满。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对着众人,深深一揖:“龙五,回来了。让诸位叔伯长辈,兄弟姐妹们挂心了。”
“好孩子,快起来!”一位面容慈和、与龙岩有几分相似的老者上前扶起龙五,他是龙岩的弟弟,龙五的二爷爷龙岳。他仔细端详着龙五,感受着他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老怀大慰,“好!好!我隐龙一脉,后继有人!帝血不绝!”
众人簇拥着龙五几人,进入了龙虎家的院落。院子宽敞,足够容纳数十人。很快,得到消息的族人越聚越多,几乎将院子挤满,后来的只能站在院墙外,翘首以盼。
龙五看到了胖虎的母亲,一位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的妇人,正拉着胖虎的手,一边抹泪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他又胖了,肯定没好好吃饭。胖虎嘿嘿傻笑,享受着母亲的关爱。
他也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长辈,一一上前见礼。众人看着龙五,眼神中都充满了激动、欣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龙五金丹后期的修为,在他们这些大多停留在筑基、炼气期的族人眼中,已是了不得的大修士。
“小五,这位是……”龙虎注意到了一直安静站在龙五身旁,气质清冷绝俗的青璃,好奇地问道。众人的目光也纷纷投向她,都被青璃那不同于常人的冰蓝眼眸和绝世姿容所吸引。
龙五拉过青璃的手,坦然向众人介绍:“爷爷,诸位叔伯,这是青璃,北境冰螭王族的王女,也是……我的道侣。”
道侣二字一出,院内先是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冰螭王族?!”
“王女?!”
“好小子!有出息!竟然拐回来一位王女做媳妇!”有性格豪爽的叔伯大声调侃,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青璃虽性子清冷,但被这么多人盯着看,又听得龙五如此介绍,饶是她心性淡然,冰洁的俏脸上也不由得飞起两抹淡淡的红霞,更添艳色。她落落大方地向龙岩和几位主要长辈行了一礼:“青璃,见过爷爷,见过诸位长辈。”
声音清越,如冰击玉盘。
龙岩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好!好孩子!不必多礼!快请起!”他越看青璃越是满意,冰螭王族身份尊贵,实力强大,能与龙五结为道侣,对隐龙一脉无疑是巨大的助力。更重要的是,他看得出,这女娃对自家孙儿是真心实意。
胖虎在一旁挤眉弄眼,用胳膊肘捅了捅龙五,压低声音道:“五哥,可以啊!不声不响就把青璃姐拿下了!什么时候请喝喜酒?”
龙五老脸一红,踹了他一脚:“滚蛋!没大没小!”
众人见状,笑得更欢快了,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多年流离失所、隐姓埋名的阴霾,似乎在这一刻被亲人重逢的喜悦和龙五带来的希望彻底冲散。
叙旧良久,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龙岳挥手让年轻一辈和小辈们先散去,只留下了龙岩、龙五、青璃、胖虎以及龙虎等几位族中核心长老,进入内厅议事。
厅内气氛变得严肃起来。
龙岳看向龙五,神色凝重:“小五,你如今修为已达金丹后期,更是身负纯正帝血,乃是我隐龙一脉复兴的希望。关于未来,你有何打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龙五身上。
龙五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长辈,沉声道:“二爷爷,父亲,诸位叔伯。当务之急,是两件事。”
“其一,便是青璃的事情。”他看向青璃,“冰螭王族内部生变,青璃需回去解决。我答应过,会助她一臂之力。此事关乎青璃安危,也关乎我们能否得到冰螭王族这一强援,必须尽快处理。”
青璃感激地看了龙五一眼,向众人简要说明了冰螭王族的情况以及冰皓、冰岩可能被困的危机。
龙岩等人闻言,面色肃然。冰螭王族乃是北境霸主之一,若能得其相助,对抗影龙殿无疑多了一份胜算。而且龙五既已承诺,隐龙一脉自当全力支持。
“理应如此。”龙岳点头,“此事宜早不宜迟。族中虽力量薄弱,但可抽调几名好手,随你同往,以壮声威。”
龙五摇头:“多谢二爷爷好意。但此事贵精不贵多。我与青璃同去即可,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目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族中力量,还是隐藏起来,积蓄实力为上。”
众人知他所言在理,便不再坚持。
“那第二件事呢?”龙虎问道。
“第二,”龙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便是整合散落各处的隐龙族人,暗中发展势力,搜集资源,同时,全力追查影龙殿的动向!父母之仇,灭族之恨,龙五一日不敢或忘!终有一日,我要亲手覆灭影龙殿,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一股无形的龙威自然而然散发出来,让在座诸位修为远低于他的长辈,都感到心神震颤,仿佛看到了一条雏龙,正欲仰天长啸,震动九霄!
“好!”龙岳猛地一拍桌子,老脸因激动而涨红,“这才是我隐龙帝裔该有的气魄!小五,你放心去做!族中一切资源,任你调动!我们这些老骨头,虽然修为不济,但为你打理后方,联络各方族人,尚能胜任!”
“对!五哥!还有我!”胖虎拍着胸脯,嗷嗷叫道,“我现在也是筑基后期了!打不过金丹,揍几个影龙殿的筑基小崽子没问题!我跟你一起去冰螭王族!”
龙五看着斗志昂扬的胖虎和众位长辈,心中暖流涌动。他知道,从此刻起,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他的身后,站着整个隐龙一脉!
“胖虎,你留在坊市。”龙五按住激动的胖虎,正色道,“你如今是筑基后期巅峰,当务之急是尽快结丹。流云坊市资源丰富,正好适合你历练和寻找结丹机缘。而且,族中也需要可靠之人坐镇联络。守护族人,同样是重任!”
胖虎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到龙五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父亲龙虎微微点头示意,只好蔫了下来,嘟囔道:“好吧好吧,结丹就结丹……等虎爷我结了丹,看谁还敢小瞧我!”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又是一阵轻笑,冲淡了厅内严肃的气氛。
计议已定,龙五和青璃决定在流云坊市稍作休整,补充一些必备物资,三日后便动身前往北境冰螭王族的领地。
接下来的两天,龙五彻底放松下来,享受着难得的温馨时光。他陪着爷爷龙岩在坊市中闲逛,听他讲述这些年族人的经历;他与儿时的伙伴们把酒言欢,听他们吹嘘在坊市中的各种见闻和“辉煌战绩”;他也指点了胖虎和一些有潜力的族弟族妹修炼,将自己的一些心得感悟倾囊相授。
青璃则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偶尔与龙岩老爷子品茗下棋,或是指导一下族中几个拥有冰系天赋的孩童修炼,她那清冷脱俗的气质和渊博的见识,很快赢得了所有族人的尊敬和喜爱。
看着龙五与族人其乐融融的景象,青璃冰蓝色的眼眸中也多了几分暖意。这种家族的温暖,是她在那冰冷残酷的王宫中从未感受过的。
然而,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
第三日清晨,朝阳初升。
龙五与青璃辞别了依依送别的族人。
“五儿,一切小心!事不可为,当以保全自身为重!”龙岩拉着龙五的手,千叮万嘱。
“五哥,青璃姐,早点回来!等我结了丹,就去帮你们!”胖虎挥舞着粗壮的胳膊。
“小五,青璃姑娘,保重!”众族人齐声送别。
龙五重重点头,目光扫过一张张亲人的面孔,将这份温暖与牵挂深深埋藏心底。他深吸一口气,与青璃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是坚定。
下一刻,两道遁光冲天而起,撕裂晨雾,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北方天际,疾驰而去!
归心似箭,不仅是归家之心,更是奔赴新征程、解决危机、守护所爱之心的迫不及待!
北境风雪,冰螭王宫,新的挑战与征程,已在脚下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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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