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与北庭之间那层名为“盟约”的薄冰,虽未彻底破裂,但清晰的裂痕已无法掩盖。林鹿那封措辞克制的密信与北庭看似放低姿态的回函,在知情者眼中,无异于公开宣告了两大势力关系的急剧降温。
风声,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
凉州,河西节度使府。
薛铭把玩着手中精致的玉如意,听着下属关于朔方与北庭关系出现“微妙变化”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微妙?”他嗤笑一声,“马渊那老匹夫,定是做了什么触及林鹿逆鳞的蠢事。以林鹿那护短的性子,能忍住不发兵,已是极限。”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在朔方与北庭漫长的边境线上扫过。
“传令给张骏,让他麾下的铁鹞子加强训练,囤积粮草。再派人去北庭……不,去陇右,告诉慕容岳,我河西愿意用高出市价一成的价格,收购他手中的战马和铁料。”薛铭眼中闪烁着野心勃勃的光芒,“朔方与北庭生隙,我河西的机会……或许来了。”他仿佛已经看到,若能挑动朔方与北庭相争,河西便可坐收渔翁之利,甚至一举解决掉这两个心腹大患。
金城,陇右节度使府。
慕容岳抚摸着浓密的胡须,眯着眼睛,听着来自河西和朔方方向的商队带来的各种传闻。他老奸巨猾,对局势的判断更为审慎。
“薛铭小儿,想拿我当枪使?”他哼了一声,“朔方林鹿,隐忍狠辣;北庭马渊,看似豪爽,实则亦有算计。两者相争,胜负难料。此时贸然选边,绝非明智之举。”
他沉吟片刻,对心腹吩咐道:“回复河西使者,战马、铁料可以卖,但价格需再提高半成,且限量供应。同时,暗中加大对朔方的贸易量,尤其是他们急需的粮食和布帛,价格可以适当优惠些。另外,派人密切关注北庭动向,尤其是他们边境兵马调动的情况。”
慕容岳的打法是典型的左右逢源,既要利用河西的急切赚取高价,又要稳住朔方这个潜在的大客户和邻居,同时保持自身超然地位,待价而沽。乱局之中,确保自身利益最大化,才是他的核心诉求。
与此同时,中原的暗流也并未停歇。
邺城,陈王赵珩收到了来自朔方的“内部整顿,无暇他顾”的模糊信息,以及朔方与北庭不和的传闻。
“林鹿与马渊闹翻了?”赵珩手指敲着案几,若有所思,“这对本王而言,倒是好事。至少短期内,朔方无力干预中原事务。”他目光投向洛阳方向,“嫪独倒行逆施,已失尽人心。各王兵马齐聚洛阳周边,却逡巡不前,无非是担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眼中精光一闪:“或许,是时候推一把了。传令给前线,可以‘清君侧’为名,小规模试探性进攻洛阳外围,看看嫪独的反应,也看看秦王、楚王他们如何应对。”
冀州,秦王赵瑾同样收到了类似消息。他对林鹿的恨意并未因时间而消减,反而愈发深刻。
“林鹿自顾不暇,真是天助我也!”赵瑾冷笑,“他与北庭翻脸,西线又有西戎、河西牵制,我看他还能嚣张几时!”他更关心的是中原的争夺,“赵珩那个老狐狸定然会趁机对洛阳动手,本王绝不能落后!传令公孙忌,加紧备战,一旦陈王有所动作,我军立刻跟上!”
荆州,楚王赵琛则显得更为从容一些。他与朔方有盟约,且东南方向的吴广德问题更需要他费神。
“林鹿那边既然暂时无暇他顾,本王更要处理好东南事务。”赵琛对苏晏道,“与吴广德的接触如何了?”
苏晏回道:“回大王,初步接触已有成效。吴广德虽未明确答应归附,但愿意与我方进行贸易,用他劫掠的财货和部分海盐,换取我方的粮食、铁器和药材。他也承诺,短期内不会骚扰我长江下游航运。”
“嗯,此乃缓兵之计,亦算小有收获。”赵琛点头,“继续与他周旋,若能将其招安,化为我用,则东南可定。若不能,也要确保其不为他人所用。”
天下大势,因朔方与北庭这一对昔日盟友的龃龉,而掀起了新的波澜。各方势力根据自身利益,纷纷调整策略,或蠢蠢欲动,或隔岸观火,或暗中布局。整个天下的棋盘,变得更加复杂莫测。
而在朔阳城,林鹿听着各方情报的汇总,眼神平静无波。他深知,暂时的隐忍是为了更好的爆发。他一边督促内部加紧生产、训练,一边将更多的精力投向了北庭方向。暗羽卫的活动愈发频繁,一条条关于北庭兵力部署、粮草储备、乃至马渊父子日常起居的情报,被不断送回朔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