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紧密的相拥中缓缓流淌,每一息都仿佛被无限拉长。顾砚能清晰地感受到容烬身体的僵硬,像是一块在极寒中封冻了太久、连内里都凝结成坚冰的顽石。那份僵直,并非抗拒,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无措与难以置信。他甚至能感觉到容烬悬在半空的那只手,指尖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仿佛在触碰与退缩之间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挣扎。
这份小心翼翼的迟疑,比任何狂暴的占有宣言都更让顾砚心疼。它无声地诉说着容烬曾经承受过的伤害有多深,那份对“得到后失去”的恐惧,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
顾砚的心像是被泡在温热的酸水里,又软又涩。他稍稍退开了一点距离,但双手依旧紧紧攥着容烬腰侧微凉的衣襟,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退回那冰冷的壳里,或者……这个过于美好的瞬间就会如同镜花水月般消散。
他必须说点什么。必须让这个人明白。
社恐的本能在这样近距离的、需要直面强烈情感的场景下疯狂叫嚣,让他耳根发热,脸颊也控制不住地泛起红晕。但看着容烬那双血瞳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茫然,以及那深处一丝几乎要被茫然淹没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脆弱,顾砚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羞怯和不安都强行压了下去。
勇气,在此刻战胜了一切。
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闪躲地直视着那双令人望而生畏、此刻却显得异常空洞的血瞳,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容烬,”他唤他的名字,不再是全名带来的疏离,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笃定,“我不怕你了。”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容烬空洞的眼眸中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顾砚继续说着,尝试着去解读、去理解那看似疯狂行为背后的真实含义:“我知道…你刚才说的,要把我‘关起来’,要‘折断我的爪子’…那些话…”他顿了顿,寻找着最准确的表达,“…不是因为你想伤害我,也不是因为你真的觉得我是个需要被囚禁的物件…”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疼惜:“…是因为…你太害怕了,对不对?害怕失去,害怕再次被丢下,害怕…只剩下你一个人…”
他看到了容烬血瞳猛地一缩,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剧烈地动摇。
不能再让他独自沉浸在那片冰冷的恐惧里了。
顾砚做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举动。他松开一只攥着衣襟的手,主动地、坚定地伸向容烬那只依旧僵硬地悬在半空的手。他的指尖带着温暖的体温,轻轻触碰到了容烬冰冷而微颤的指尖。
容烬的手像是被烫到般猛地一颤,却没有躲开。
顾砚 gently but firmly 地将那只骨节分明、缠绕着残余魔气、曾沾染无数血腥却也此刻显得无比无措的手拉了下来,然后,引导着它,轻轻地、稳稳地按在了自己的左胸口。
那里,心脏正在胸腔下有力地、快速地搏动着。
扑通、扑通、扑通……
节奏快而有力,带着生命最原始的鲜活与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到容烬冰凉的掌心。
顾砚凝视着容烬骤然收缩的瞳孔,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努力勾起一个温柔的、带着点笨拙安抚意味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感觉到了吗?”
“它在为你跳。”
“为你这个…嘴硬心软、占有欲强到变态、别扭又固执…”
他列举着容烬那些看似糟糕的特质,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指责,只有深切的包容与理解,
“…却比谁都害怕孤单、比谁都渴望一点温暖的…笨蛋魔尊跳。”
掌心下,那鲜活、炽热、充满了生命力的跳动,如同最温暖的鼓点,一声声,一下下,敲打在容烬冰封的心湖上。那温度顺着他的掌心,沿着手臂的经脉,一路灼烫地蔓延而上,最终狠狠地撞入了他的心脏深处!
与此同时,顾砚那带着泪光却无比坚定的眼神,如同破开阴霾的阳光,直直地照进了他血瞳的最深处,驱散了最后一丝茫然与不确定。
“轰——!”
容烬感觉自己的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是那层将他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的、最坚硬的冰壳!是那堵由无数背叛与痛苦筑成的、名为“不信任”的高墙!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融化的暖流,从心脏被触碰的地方轰然爆发,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向他的四肢百骸!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近乎灼痛的感觉,却奇异地……驱散了那如影随形的冰冷与空洞。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故作凶狠与偏执,在这真实的温度与心跳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悬着的手猛地收紧,不再是迟疑的试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力道,反手握住了顾砚按在他胸口的手。另一只手臂则更加用力地收紧,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顾砚连同他怀中依旧昏迷的玄墨,狠狠地、紧密地按回了自己怀里!
这一次的拥抱,不再是顾砚单方面的给予,而是带上了容烬的回应。那力道大得让顾砚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哼,却让他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悦和安心。
容烬将下巴重重地抵在顾砚柔软的发顶,深深埋入,仿佛要借此确认这份真实的触感。他闭合双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沉而绵长的、带着如释重负般的、满足到近乎叹息的喟叹。
“……哼。”
没有更多的言语。
但这一个拥抱,一声叹息,已然胜过千言万语。
冰层,在这一刻,于无声的共鸣中,悄然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