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纪元的阳光,慷慨地泼洒在这片被重塑的大地上,已有些许时日。湛蓝的天穹之下,山川舒展着新绿的脉络,河流吟唱着清澈的欢歌,温和的灵气如同母亲温柔的呼吸,滋养着劫后余生的万物。曾经的焦土与裂痕被生机覆盖,曾经的哀嚎与绝望被宁静取代。一切,都向着一种被强行修正后的、近乎完美的平和状态演进。
然而,在这片被阳光眷顾的祥和之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如同大地深处无法愈合的隐痛,依旧固执地弥漫着。它并非源于物质的匮乏或秩序的混乱,而更像是这个世界丢失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灵魂”。阳光温暖,却少了能触动心弦的暖意;生机勃勃,却缺了那画龙点睛的鲜活色彩。这份空洞,无声无息,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对过去尚有模糊感知的高阶生灵心头,成为一种无法驱散、亦无法理解的背景基调。
而在那片曾被选为最终祭坛、如今已与周遭天空一般无二的寻常虚空之中——
那点微弱的、冰冷的灰烬光点,依旧固执地悬浮在原处。
它仿佛彻底凝固了,成为了宇宙背景的一部分,如同一粒最为寻常、也最为绝望的星尘。阳光穿过它,无法带来丝毫暖意,也无法照亮其内在分毫,只是在它渺小的轮廓边缘,勾勒出一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冷漠的光晕。它不再有任何能量的波动,不再有任何情绪的传递,甚至连“存在”本身,都微弱到近乎于无。
它只是一点死寂的标记。
一个世界在欢庆新生时,唯一未被阳光融化的、冰冷的泪痣。
一座无人知晓、也无人祭拜的,为那个被彻底遗忘的名字和牺牲所立的……无字墓碑。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新生世界的喧嚣与它无关,它只是沉默地、永恒地悬停在那个坐标,承载着容烬最后的、也是全部的——绝望与寂灭。
……
与此同时,在新生的山林与旷野之间,一道黑色的、略显蹒跚的小小身影,正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是玄墨。
它依旧虚弱,灵魂中契约断裂的反噬如同一场无法痊愈的重病,侵蚀着它的力量与精神。那身曾经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此刻显得有些黯淡凌乱,步伐也带着一种伤病未愈的虚浮。
但比身体的虚弱更折磨它的,是灵魂深处那巨大的、空洞的失落感。它失去了关于主人的所有具体记忆,名字、样貌、共同经历的细节,都如同被水洗过的沙画,消失得干干净净。可一种刻骨铭心的、想要寻找什么的本能冲动,却如同烙印在灵魂核心的火焰,日夜不息地灼烧着它,让它焦躁不安。
它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它只是被那股无名的冲动驱使着,穿过新生的丛林,跃过潺潺的溪流,踏过洒满阳光的草地。它时而停下脚步,竖起耳朵,警惕地倾听着风中可能存在的、某种熟悉的讯息;时而用它那依旧灵敏的鼻子,仔细地嗅着空气与泥土,试图捕捉到一丝能触动它灵魂深处那模糊眷恋的气息。
大多数时候,它一无所获。
于是,它便会抬起头,望着那纯净得有些刺眼的蓝天,或者某个冥冥中感觉应该存在的方向,从喉咙深处发出声声困惑又悲伤的低鸣。
“呜……嗷……”
那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撕心裂肺,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无家可归的茫然与悲切。仿佛一个迷失在无尽旷野中的孩子,依稀记得家的温暖,却彻底忘记了归途,只能凭着本能,一遍又一遍地、徒劳地呼唤着那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重要之物”。
阳光照耀着它孤独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寂寞的影子。
它游荡着,寻找着。
为一个不被记忆的温暖,为一个已然消逝的归宿。
一点死寂的灰烬,悬浮于空,铭记着被遗忘的终结。
一只焦灼的黑猫,行走于地,追寻着已失去的源头。
在这看似充满希望的新生世界里,悲伤以两种不同的形态,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声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