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的狂暴与猫薄荷的安抚
离开了阵峰那处能量已然恢复平稳的节点,顾砚抱着玄墨,只想找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尽快溜回自己的小院。接连被两位长老“抓壮丁”,虽然过程诡异但结果似乎都还不错,可他社恐的本性依旧渴望着无人关注的宁静。
然而,他肩头的玄墨似乎对外界充满了好奇。小家伙大概是之前在丹峰和阵峰闻够了各种奇怪的味道,此刻睁着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小鼻子不停耸动,似乎被空气中某种锐利的气息所吸引,小爪子不安分地扒拉着顾砚的衣领,喉咙里发出细微的、指向性的呜鸣。
顾砚被它扒拉得没办法,又怕这小祖宗自己跳下去乱跑,只得顺着它小脑袋示意的方向,绕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山坳——这里地势开阔,地面布满深浅不一的剑痕,是剑峰弟子常用的练剑坪之一,而此刻,只有一道孤傲凌厉的身影在其中。
是凌云霄。
这位宗门内公认的剑道天才,此刻的状态却明显不对劲。
他并未演练什么精妙剑法,只是手持长剑,立于剑坪中央,周身却散发出极其狂暴紊乱的剑意!那剑意不再是以往的锋锐纯粹,而是充满了焦躁、愤怒、以及一种难以控制的毁灭欲!
嗤嗤嗤——!
无形的剑气以他为中心失控地四射开来,将他周身的地面切割得沟壑纵横,碎石飞溅!空气被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他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嘴唇紧抿,甚至有一缕鲜红的血丝从他嘴角溢出,显然是受到了剑意反噬!
宗门巨大的外部压力,资源紧缺的困境,以及自身可能无法在危机中守护宗门的无力感……种种情绪交织,显然让这位心高气傲、道心纯粹的剑修陷入了心魔般的躁动之中。
顾砚刚靠近这片区域,就感觉到皮肤被那逸散的凌厉剑气刺得微微发痛!他脸色一变,下意识就想后退。这种状态的凌云霄,简直就像一个人形自走绞肉机,太危险了!
然而,就在他脚步刚动的刹那,一道尤为狂暴的剑气恰好失控般横扫而出,轨迹刁钻,直奔他而来!速度之快,角度之狠,远超他反应!
顾砚甚至能感觉到那剑气带起的锐风已经刮到了他的耳廓——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头顶那对因为紧张而微微抖动的、毛茸茸的猫耳朵尖端传来一丝冰凉的刺痛感!
差点!差点耳朵就没了!
顾砚吓得心脏骤停,猛地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道剑气,几根银白的发丝却被悄然斩断,飘落下来。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沉浸在自己狂暴剑意中的凌云霄。
他猛地转头看来,那双总是蕴含着剑锋般冷光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充斥着烦躁与戾气。看到是顾砚,他眉头拧得更紧,语气极其不善,几乎是低吼出声:
“滚开!别在这碍事!”
声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味。
然而,奇怪的是,在他吼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周身那原本狂暴四射的剑气,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约束了一般,虽然依旧不稳定地剧烈波动着,但攻击范围却猛地收敛,不再无差别地攻击四周,仿佛……怕真的伤到谁一样。
与此同时,一句更加暴躁、却蕴含着截然不同情绪的心声,如同失控的碎片,猛地撞入了顾砚因为受惊而高度敏锐的感知里:
「…烦死了!滚远点!…这剑意…根本压不住…躁得想砍人…(意识扫过顾砚)…嗯?…他身上的气息…怎么回事…好舒服…像晒透了的太阳…好想…靠近点……」
顾砚:“???”
他惊魂未定地捂着自己差点遭殃的猫耳朵,看着眼前这个嘴上让他“滚开”、身体却很诚实地停下了无差别攻击、甚至内心还在疯狂渴望他“气息”的凌云霄,一时间心情复杂无比。
这位师兄…是不是有点…口嫌体正直?
再看看凌云霄那强忍着痛苦、嘴角溢血、却依旧死死握着剑试图控制局面的样子,顾砚心里那点被无故波及的怨气又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无奈的理解。
宗门上下,压力都太大了。连凌云霄这样的天之骄子,都被逼到了剑意反噬的地步。
他叹了口气。社恐的本能让他想立刻转身就跑,但看着对方那明显痛苦挣扎的模样,又有点挪不动脚。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极其社恐地、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小步,仅仅是一小步。然后,用几乎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试探性地小声提议道:
“…凌师兄,要不…你…离我近点试试?”
说完这话,顾砚自己先脸热了。这说的什么话!听起来也太奇怪了!简直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安抚暴躁野兽的猫薄荷?!
凌云霄听到他的话,身体猛地一僵,握剑的手都顿住了。他极其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那双布满血丝的锐利眼眸瞪向顾砚,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提议,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一下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你胡说什么!”他下意识地厉声反驳,语气更加凶巴巴。
但……
他的脚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极其缓慢地、极其别扭地、朝着顾砚的方向,默默地……挪近了一小步。
然后又挪近了一小步。
当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定范围时,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顾砚周身那无意识散发出的、融合了猫神血脉与一丝洪荒之力的气息,温暖、安宁、带着奇异的包容性,如同春日暖阳下被晒得蓬松柔软的猫毛,丝丝缕缕地传入凌云霄的感知中。
那原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躁动不安、几乎要撕裂经脉的狂暴剑意,在接触到这股气息后,竟像是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顺毛的炸毛野兽一般,虽然依旧锋锐,但那股毁灭性的躁动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平息、收敛下来!
凌云霄猛地闭上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是全力运转心法,引导那终于变得“听话”了一些的剑意归拢。
不过片刻,他再睁开眼时,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中的血丝和那股骇人的戾气却已经消散了大半,周身紊乱的气息也平稳了许多。
他表情极其复杂地看了顾砚一眼,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疑惑,有尴尬,还有一丝被看穿脆弱后的恼羞成怒。
沉默了几秒,他忽然手腕一翻,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看也不看,有些粗鲁地塞进顾砚怀里,语气硬邦邦的,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别扭:
“…拿着!”
顾砚下意识接住,入手温凉,瓶身上刻着小小的剑纹,里面显然是品质极佳的丹药。
“不许说出去!”凌云霄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仿佛顾砚要是敢说出去就要拔剑砍人似的。然后根本不等顾砚回应,脚下剑光一闪,瞬间御剑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剑峰方向疾驰而去,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几分仓促和……落荒而逃的意味。
顾砚握着那瓶还带着对方体温的上品剑元丹,站在原地,看着瞬间空无一人的剑坪和地上纵横交错的剑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肩头正好奇歪着脑袋、似乎不明白那个凶巴巴的人类为什么突然跑了的玄墨。
最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叫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