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林墨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黑煞天鬼胸膛处,那半块锈迹斑斑、却散发着无比熟悉气息的八卦罗盘碎片上。父亲林青玄温润而严肃的面容,他摩挲罗盘时专注的神情,以及罗盘上那一道因自己幼时顽皮不慎磕出的细微裂痕……所有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因激战而紧绷的心防。
父亲的本命罗盘,与他性命交修,除非人亡,否则绝不离身!
它此刻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一具幽冥阁炼制的邪祟尸傀身上,这意味着什么?!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紧接着,是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怒火与撕心裂肺的痛楚!父母失踪多年的谜团,第一次以如此残酷、如此直接的方式,撕开了一角血淋淋的真相!
“爸……”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林墨喉咙中挤出,他双目瞬间布满血丝,周身原本因消耗过度而有些萎靡的气息,竟再次变得狂暴起来,只是这一次,充满了暴戾与毁灭的意味,连纯阳灵力都隐隐染上了一丝赤红!
“林墨!冷静!”苏月白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林墨状态的剧变,尤其是看到他目光所及之处那不起眼的罗盘碎片时,她心中也是一震,立刻明白了缘由,急忙出声提醒。此刻失去理智,无异于自寻死路!
陈天佑虽不明细节,但也感受到林墨那冲天的悲愤与杀意,立刻横移一步,更加警惕地护在他侧翼。
“哦?看来这件小玩意儿,对你很重要?”无面司祭那平淡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与洞察,“是从这具实验体身上找到的素材之一吧?啧啧,能让天机宗传人如此失态,看来它的原主人,身份不一般啊。”
他话语中的恶意如同毒针,狠狠刺向林墨的心神。“实验体”、“素材”这些词汇,更是让林墨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父亲可能遭遇的可怕景象,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
“幽冥阁……我必灭你满门!”林墨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无面司祭,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蕴含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那也要看你今天,能不能活着离开。”无面司祭冷哼一声,显然不打算再给林墨任何喘息之机。
他手中那串骨制念珠突然停止转动,其中一颗头骨形状的珠子脱离串绳,悬浮在他掌心之上,滴溜溜旋转起来,散发出惨白的光晕。
“百鬼噬魂,去!”
他屈指一弹,那颗头骨念珠骤然放大,化作一个直径超过三米的惨白骷髅头,眼眶中燃烧着幽绿色的鬼火,张开巨大的下颌,发出无声却直击灵魂的尖啸,朝着林墨猛扑过来!这并非物理攻击,而是直接针对神魂的邪术!
与此同时,那被重创倒地、胸膛破开大洞的黑煞天鬼,竟也挣扎着再次站了起来!它胸前的寂灭水晶虽然黯淡有裂,但依旧散发着不祥的黑光,强行维系着它的行动。它发出嗬嗬的怪响,拖着残破的身躯,再次扑向林墨,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神魂攻击与物理扑杀同时到来,形势危急到了极点!
“你的对手是我!”陈天佑怒吼一声,不顾自身消耗,将剩余的气血之力催发到极致,整个人如同燃烧的火炬,主动迎向黑煞天鬼。他知道林墨状态不对,必须为他挡住一面的攻击!
苏月白也咬紧牙关,将清心辟邪阵的力量催动到极限,同时手中铜镜清辉大放,试图干扰那惨白骷髅头的魂煞冲击,为林墨争取时间。
面对那直扑神魂的惨白骷髅,林墨因父亲罗盘碎片而激起的滔天怒火与悲愤,反而在生死关头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了一种极致的冰冷与专注。父母之仇未报,天机宗传承未续,他绝不能倒在这里!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天机宗镇守心神的口诀在心底流淌,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躁动的灵力,眼中血色稍退,重新被璀璨的金光取代。他双手结印,不再追求强大的攻击,而是固守本源。
“浩然正气,护我真灵!金光护身,诸邪不侵!”
更加凝练、更加纯粹的金色光芒从他体内绽放,如同一朵金色的莲花,将他层层包裹。那惨白骷髅头撞击在金光之上,发出刺耳的、仿佛指甲刮擦玻璃的尖啸,幽绿鬼火与金色莲花疯狂互相侵蚀,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而无面司祭显然不会只此一招。他见神魂攻击被阻,另一只手抬起,五指张开,指尖射出五道细如发丝、却凝练无比的黑色光线,如同毒蛇般绕过正面战场,悄无声息地袭向林墨的后心!这黑线蕴含着极强的穿透与腐蚀之力,若是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奇异的震颤,并非来自战场任何一方,而是来自林墨怀中!
是那枚他从鬼蛭身上得到的、刻着“伍”字的幽冥阁令牌!
此刻,这令牌竟自行震动起来,并且散发出一股与无面司祭同源,却又带着某种紧急、混乱意味的能量波动!仿佛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无面司祭的动作猛地一滞,那射出的五道黑线也出现了瞬间的偏移,擦着林墨的护体金光掠过,将后方岩壁腐蚀出五个深不见底的小洞。
他无脸的面具似乎“看”向了令牌震动的方向,虽然看不到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哼!算你们走运!”无面司祭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和某种决断。他竟毫不犹豫,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烟,不是攻向林墨,而是卷起地上那半块父亲留下的罗盘碎片,以及挣扎着的黑煞天鬼(主要是它胸前的寂灭水晶),瞬间朝着洞穴另一个隐秘的出口遁去!
他竟然放弃了继续战斗,选择了撤离!显然,那令牌传来的信息,代表着比留下林墨等人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哪里走!”林墨岂能容他带走父亲的遗物和可能与父母失踪直接相关的黑煞天鬼?他强提一口灵力,就欲追击。
“林墨!穷寇莫追!”苏月白急忙拉住他,语气急促,“你消耗太大,此地不宜久留!那令牌异动,恐怕是幽冥阁的援兵或者别的变故,再拖下去我们可能真走不了了!”
陈天佑也逼退了再次扑上来的黑煞天鬼(被无面卷走前最后的疯狂),喘着粗气道:“墨哥,嫂子说得对!先撤!报仇不在一时!”
林墨看着无面司祭消失的洞口,又感受了一下自身近乎枯竭的灵力和沉重的伤势,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直流。
他知道,苏月白和陈天佑是对的。此刻追击,不仅留不下对方,反而可能将整个团队带入绝境。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仇恨与不甘压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们走!”
三人不敢停留,沿着来路迅速撤退。沿途遇到的零星抵抗,都被状态相对较好的陈天佑和苏月白快速解决。
冲出幽深通道,重新回到野人山被夜色笼罩的原始森林时,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回头望去,那隐藏在山体中的魔窟入口,依旧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但内部的躁动似乎平息了一些。
“那块令牌……”苏月白看向林墨。
林墨取出那枚已经停止震动的“伍”字令牌,眼神冰冷:“应该是幽冥阁内部的紧急通讯。具体内容不明,但显然打乱了无面的计划。”
他小心翼翼地将令牌收起,这或许是后续追查的重要线索。
“墨哥,伯父的罗盘……”陈天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林墨闭上眼睛,父亲罗盘碎片被卷走的画面再次浮现,心口一阵刺痛。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只剩下如万载寒冰般的冷静与坚定:
“确认了。我父母的失踪,与幽冥阁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凶多吉少。”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这笔血债,我会一笔一笔,跟他们算清楚。野人山,只是一个开始。”
“现在,我们先回江城。顾家的事需要收尾,我们的消耗也需要恢复。”他看了一眼幽暗的森林深处,“然后,是时候主动去找‘他们’了。”
这一次,不再是被动应对,而是主动出击。父母的线索,幽冥阁的阴谋,都将被他一步步揭开。野人山的血战与发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改变了故事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