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大学,七月流火。
灼热的阳光透过图书馆巨大的玻璃窗,将一排排书架切割出明暗交织的界限,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气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寒意。
林墨坐在靠窗的角落,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中国古代建筑史》,眼神却放空地盯着窗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他看起来和周围埋头苦读的学生格格不入,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总是微微眯着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是没睡醒,一身简单的灰色卫衣更是透着一股“别来烦我”的懒散。
只有极细心的人才会发现,他放在桌下的左手手指,正在无意识地、极其规律地轻轻掐动着,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墨哥!救命啊墨哥!”
一个带着哭腔的男声打破了阅览区的宁静,也打断了林墨指间的推演。只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身材微胖的男生,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引得周围几个学生不满地抬起头。
是张伟,林墨的室友,一个致力于在代码海洋里溺死的准程序员。
林墨叹了口气,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语气带着点无奈的慵懒:“伟哥,这里是图书馆。而且,我看起来像校医吗?”
“不是身体,是这里!这里!”张伟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又胡乱地划拉着自己的脑袋,脸皱成一团,“我快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别说毕业设计,我人都要没了!”
原来,张伟最近接了个校外公司的项目,报酬丰厚,本来指望它充实简历和钱包,谁知自从去了那家公司给他安排的临时工位,他就开始诸事不顺。代码写到关键处必定出匪夷所思的bUG,调试一整天找不到原因;明明保存好的文档会莫名丢失;晚上失眠多梦,白天头晕眼花,短短一周,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我怀疑……我是不是撞邪了?”张伟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后怕,“就我那个工位,后背对着一条走廊风口,正对面还是个反光的消防栓箱,我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凉飕飕的。”
林墨听完,没什么表情,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淡淡地说:“可能就是水喝少了,多喝热水。”
“不是啊墨哥!”张伟快急哭了,“我知道你懂这些!上次我丢的饭卡,就是你告诉我可能在‘西南方,近水之处’,我在洗衣机旁边找到的!还有老王那次失恋……”
林墨瞥了他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他师承天机宗,观气望形是基本功。张伟此刻印堂发暗,周身的气息晦涩不畅,尤其肩头与头顶的“阳气火苗”摇曳不定,这分明是受到了不良环境气场的长期冲克。用现代点的话说,就是所处位置的磁场极度糟糕,严重影响了人的精神状态和运势。
所谓风水,本质就是研究环境能量场与人体能量场如何和谐共生的学问。
“带路吧。”林墨合上书,站起身。他本来不想管这些闲事,但张伟这副样子,再不管恐怕真要出点问题。天机宗规矩,见死不救有伤天和。
“啊?去哪?”张伟一愣。
“去你那个‘风水宝地’看看。”林墨率先朝外走去,背影依旧懒散,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张伟所说的公司离学校不远,是一栋看起来颇为现代化的写字楼。两人坐电梯上楼,来到他所在的开放式办公区。时近傍晚,大部分员工已经下班,只有零星几个还在加班,区域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林墨一踏入这片办公区,眉头就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里的“气”很乱。空调冷气形成的“风煞”四处乱窜,各种电子设备散发的辐射场交织混杂,更重要的是,整个区域的布局很有问题。
他没理会张伟的指引,目光缓缓扫过整个空间。随即,他精准地走到了张伟的工位前。
只看了一眼,林墨心里就有数了。
“你这个位置,”他指着张伟的座位,“在风水上,可以称之为‘背刺穿心局’的简化版。”
“背……背刺?”张伟一哆嗦。
“嗯。”林墨点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解数学题,“第一,你背后是过道,人来人往,气流直冲后背,这叫‘无靠’,主小人侵扰,心神不宁。第二,你正前方那个亮晶晶的消防栓箱,像一面镜子,将杂乱的气流和光影不断反射到你身上,形成‘光煞’,扰乱你的生物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林墨抬起手,指向张伟工位侧前方,一个独立办公室紧闭的磨砂玻璃门。门上方,挂着一个尖锐棱角分明、看起来颇具“现代艺术感”的金属装饰物。
“看到那个东西了吗?它的尖角,像不像一把刀子,正对着你的太阳穴?”
张伟顺着看去,顿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阵发凉,仿佛真被什么东西指着一样。
“这……这是‘尖角煞’?”张伟倒是看过几篇风水公众号文章。
“算是。它汇聚了这个混乱空间里部分的‘锐金’之气,直冲你而来。金克木,你本身命格属木,主生长、思维。被这么一直克着,头脑不清、运势阻滞都是轻的。”林墨解释道,“简单说,你坐在这里,就等于一个活靶子,在不断接受这个环境里所有负面能量的冲击。”
张伟脸都白了:“那……那怎么办?我能不能跟老板说换位置?”
“麻烦。”林墨吐出两个字,然后目光在张伟的工位上扫视起来。桌上除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就是一堆凌乱的打印纸、几个空饮料瓶,还有一个公司发的、印着LoGo的陶瓷马克杯。
林墨伸手拿起那个白色的马克杯,掂量了一下。杯身很普通,但因为长期使用,沾染了张伟自身的气息。
“有硬币吗?”林墨问。
张伟赶紧摸遍全身,找出三枚一元硬币。林墨接过硬币,手指在硬币上看似随意地拂过,然后将其一枚一枚,按照特定的角度和间距,稳稳地贴放在马克杯的内壁底部。
他的动作轻描淡写,但在完成的瞬间,张伟莫名觉得,周围那种让他心烦意乱的“压迫感”似乎减轻了一些。
“把这杯子放桌上,杯口朝向那个尖角。”林墨把处理好的杯子递还给张伟,“里面接上八分满的清水。”
“这……这就行了?”张伟将信将疑地照做,去饮水机接了水,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摆好。
“土能生金,也能泄金;水能润木,也能化煞。杯为土,水为引,硬币的摆放构成了一个微型的‘卸金生水’局。虽然简陋,但足以将冲向你的大部分锐金之气引导化解,并转化为滋养你自身木气的温和能量。”林墨难得耐心地多解释了几句,“记住,水少了就加,保持清澈。”
他话音刚落,张伟还没来得及细问,就听见一个清冷而带着些许质疑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用一杯水就能改变气场?现在的学弟,都这么故弄玄虚了吗?”
林墨和张伟同时转头。
只见一个穿着米白色职业套裙的年轻女子站在不远处,她身姿挺拔,容貌清丽,一头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正带着审视的意味看着林墨,以及他刚刚“施为”过的那个水杯。
她胸前挂着的工牌显示,她是这家公司的特聘商业顾问——苏月白。
林墨认得她,或者说,听说过她。江城大学的风云人物,以理性、数据和效率着称的天才,据说出身风水世家,却走的完全是现代商业咨询的路子,是校内不少玄学爱好者的批判对象。
面对质疑,林墨只是懒懒地掀了下眼皮,语气依旧平淡:
“有没有用,明天他自己知道。总比某些人,只会拿着罗盘和数据分析,却连近在咫尺的‘凶局’都视而不见要强。”
苏月白秀眉微蹙,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不客气。她正要开口反驳,目光却无意中扫过张伟的工位,随即微微一凝。作为一名受过严格训练的风水师,她自然能感觉到,那个工位之前令人不适的气场,此刻确实变得……平和了许多。
但她嘴上并不认输,只是推了推眼镜,冷声道:“歪门邪道。风水之术,应当用于更宏观、更科学的领域,而不是在这种小打小闹。”
林墨无所谓地耸耸肩,双手插回卫衣口袋,转身就往外走。
“走了,张伟。记得加水。”
看着林墨那副永远睡不醒的背影,苏月白抿了抿唇,眼神复杂。这个叫林墨的学弟,似乎和传闻中那个只会混日子的“废柴”不太一样。
而就在林墨踏出公司大门,走入傍晚喧嚣的街道时,在他看不见的维度,江城某处深宅大院中,一位正在品茶的唐装老者,手中的茶杯忽然毫无征兆地“咔”一声,裂开了一道细缝。
老者动作一顿,浑浊却精光内蕴的眼睛缓缓睁开,望向窗外江城大学的方向,低声自语:
“潜龙……动了?这江城的水,看来要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