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神界统帅举起战矛的刹那,整个战场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凝滞。
那不是时空冻结,更像是某种更深层的规则被改写了。风不再流动,光不再折射,连声音都在半途消散,仿佛整个世界被浸入粘稠的琥珀之中。士兵们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僵在原地,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有意识还在惊恐地运转。
夜琉璃甚至没有移动。
她只是抬起眼眸——那双总是盛满春水般温柔的眼眸,此刻竟倒映不出任何光线,只剩下能将灵魂都吸进去的绝对黑暗。那黑暗不是纯粹的色彩,更像是活物般缓缓旋转,偶尔闪过猩红的微光,如同深渊中窥视的眼睛。
“聒噪。”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像是直接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响起。
下一秒,统帅周身的空间开始“剥落”。
不是破碎,而是像褪色的壁画般层层剥离,露出后面更加深邃的黑暗。那黑暗蠕动着,伸出无数细密的触须,缠绕上统帅的金甲。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与神界的联系正在被切断,连体内流转的神力都在倒流——不是消散,而是被那片黑暗贪婪地吮吸着。
更可怕的是,他听到了低语。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他记忆最深处响起的声音。那些被他屠杀的亡魂的哀嚎,那些被他背叛的同伴的诅咒,那些连他自己都早已遗忘的罪恶过往。这些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像是无数把锉刀在研磨他的神魂。
“不...不可能...”统帅的金甲上开始浮现蛛网般的裂痕,那些裂痕中渗出的是浓稠的黑暗,如同溃烂的脓血,“这是...心魔劫?可我是神躯,怎会...”
夜琉璃静静地看着他,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她周身三丈之内,光线扭曲,法则崩坏,形成一个绝对的领域。
“所谓神躯,不过是更坚固的牢笼。”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目睹者的心底,带着一种洞穿万物的冷漠,“而你们...早就被自己的罪孽腐蚀殆尽了。”
统帅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他的身体开始从内部瓦解,不是血肉模糊的爆裂,而是像沙雕般风化、消散。先是四肢化作飞灰,然后是躯干,最后是头颅——在彻底消散前,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中倒映出的不是夜琉璃的身影,而是他自己一生犯下的所有罪孽。最终只留下一缕青烟,连转世的可能都被彻底抹除。
整个战场死一般寂静。
神界大军惊恐地发现,他们心中也响起了若有若无的低语。虽然不像统帅那般致命,却足以让他们的战意动摇。那些被遗忘的愧疚、隐秘的欲望、深藏的恐惧,此刻都被无限放大,在心底疯狂滋长。
四姐妹怔怔地望着母亲。
这不是她们认知中的任何力量体系,不是神术,不是修罗道,甚至不像这个世界的法则。这种从根源上否定存在、唤醒罪孽的手段,让她们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战栗。
李琴雅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琴弦,发出一个破碎的音符:“母亲...刚才那是...”她试图从音律的角度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却发现那片黑暗连声音的波动都能吞噬。她最引以为傲的感知力,在那个领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沈若水紧握重剑的手微微发白,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灰色。她第一次对力量产生了疑问:“这种力量...真的是我们可以掌控的吗?”作为最擅长正面战斗的她,第一次意识到有些黑暗,是连剑锋都无法斩断的。
王诗画的星图在掌心明灭不定,她试图解析刚才发生的一切,却发现那片黑暗连星光都能吞噬。她赖以推演万物的星辰法则,在那个领域里完全失效。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秦嫎妖默默收回探查的傀儡丝——丝线在靠近母亲周身那片区域时,竟然开始自行腐朽,不是断裂,而是从最基本的结构开始崩解。她最精密的造物,在那个领域里连一瞬都无法维持。
夜琉璃缓缓转身,眼中的黑暗渐渐褪去,重新露出熟悉的温柔。但这一刻,四姐妹都清楚地认识到——她们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母亲。
在温柔的表象下,藏着足以让神明都战栗的黑暗。那黑暗不是后天修炼的力量,更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质,平日里被精心掩藏在温柔之下,只在必要时才显露出冰山一角。
“走吧。”夜琉璃轻声说道,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柔和,仿佛刚才那个让神界统帅形神俱灭的存在只是幻觉。
但战场上尚未完全散去的黑暗低语,以及神界大军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都在提醒着所有人——那不是幻觉。
在温柔的表象下,是连神明都能吞噬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