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营帐内,气氛比北俱芦洲的万年冰层更加寒冷。王诗画面若寒霜,将一道流转着神圣金光、却散发着不容置疑压迫感的鎏金卷轴,“啪”地一声掷在中央的玄冰案几上,那声音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裁断圣堂’的最后通牒。”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字字如冰珠砸落,“限我们十日内,自行封禁体内神修罗血脉,然后……前往神界,跪伏请罪。”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极重,带着一丝几乎压抑不住的讥讽与怒意。
话音刚落,旁边正在试图修复焦尾琴的李琴雅指尖一颤,一根刚刚续接好的琴弦应声而断,发出“铮”的一声哀鸣。她抬起苍白的脸,眼中满是疲惫与忧虑:“南赡部洲刚传来的急报,六座与我们交好、接受过我们庇护的城池,同时发生大规模暴乱。有人在城中疯狂散布谣言,说我们为了自保,已准备抛弃所有盟约,独自遁走……人心,已经乱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不仅是因为琴弦崩断,更是因为维系至今的信任正在土崩瓦解。
“那就杀到他们闭嘴!”沈若水猛地站起,周身暗红色的修罗煞气不受控制地翻涌,将她半边脸庞都映照得有些狰狞,手中的“破军”重剑嗡鸣不止,剑锋之上,凝如实质的煞气几乎要滴出血来,“把造谣者揪出来,一个个剁碎了,看谁还敢胡言乱语!”
“若水!”王诗画骤然转身,星眸之中寒光爆射,精纯而冰冷的星寂之力如同无形的冰瀑轰然降临,瞬间笼罩整个营帐,强行压制住沈若水那即将失控的煞气,“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双眼血红,煞气盈体,理智几乎被吞噬!这和神界四处宣扬的、所谓‘必然失控’的‘怪物’,有什么区别?!你是要亲手坐实他们扣在我们头上的污名吗?!”
激烈的争执在姐妹之间爆发,压抑了许久的压力、恐惧与愤怒,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李琴雅欲言又止,眼中充满了对双方的理解与难以调解的痛苦。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营帐的门帘被猛地掀开,秦嫎妖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快步走入。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右手竟提着一颗兀自滴落着淡金色液体、表面布满诡异瞳纹的金属球体——那分明是神界用于远程监察的“窥天镜”的核心部件!
“不用等那十日之期了。”秦嫎妖的声音清冷而急促,她将那颗仍在微微抽搐、仿佛拥有生命的窥天镜核心扔在案几上,与那鎏金卷轴并排而列,“我刚截获并破译了‘引导派’的密讯——他们的‘采集者’舰队,已经在前来四洲的路上了。他们的目标,是活捉我们四姐妹,作为……最完美的‘血脉研究样本’。”
活捉……研究样本……
这几个字如同最终的丧钟,在帐内敲响。
一瞬间,所有的争执都消失了。营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前有“裁断圣堂”高举屠刀,后有“引导派”张开罗网,脚下是四方盟约寸寸断裂的绝路。她们仿佛被逼到了悬崖的边缘,四面八方皆是绝境。
王诗画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位妹妹写满凝重与决绝的脸庞,李琴雅的忧惧,沈若水的暴戾,秦嫎妖的冰冷,此刻都化为了同一种情绪——退无可退的觉悟。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案几上的通牒与窥天镜,而是再次展开了那幅跟随着她、此刻却布满了细微裂痕的本命星图。星光流转,映照着她无比坚定的眼眸。她的指尖,越过星图上所有已知的、标注着危险或盟友的区域,最终停留在了一片极其模糊、仿佛被浓雾笼罩、甚至被某种力量刻意抹去的黑暗边缘。
“既然天地之大,已无我等立锥之地……”王诗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的、破釜沉舟的力量,“既然无路可退……那我们,便用自己的双脚,闯出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生路!”
她的指尖,重重地点在了那片黑暗区域的核心。
星图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决意,微光闪烁间,勉强在那片黑暗之中,勾勒出了一个极其隐晦、散发着不祥与古老气息的坐标光点。
那光点所标示的终点,赫然是——
母亲临终前,耗尽最后力气,带着无比恐惧与决绝,死死从所有星图与记忆中抹去了具体坐标的、连神魔都讳莫如深的绝对禁忌之地——
堕神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