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灯火通明。
书昀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沙哑,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亢奋。
桌上堆叠的纸张,每一张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关于治国,民生,吏治,边务的标准答案。
“王言,再听一遍!‘若遇灾年,流民四起,当如何?’ 核心是‘开仓放粮,以工代赈,严惩囤积,安抚民心’!记住了吗?” 书昀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
王言安静地坐在对面,蒙眼的丝巾让他显得格外专注。
他微微侧头,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随即清晰复述:“开仓放粮,以工代赈,严惩囤积,安抚民心。” 一字不差。
“好!” 书昀用力一拍桌子,脸上是疲惫却兴奋的红晕。
“嗯。” 王言轻轻应了一声。他的大脑像一片纯粹的海绵,将书昀灌输的所有信息,无论多么晦涩复杂,都原封不动地吸收储存。
考试前夜,书昀意识到一个更严峻的问题——王言看不见,考场里面回廊曲折,房间众多,如何让王言独自找到指定的考室?
“王言,听好了!明天进了集贤苑正门,是一条笔直的青石路,走五十步,你会碰到第一道门槛,抬脚,门槛高约三寸。” 书昀拉着王言的手,在密室有限的空间里模拟着路线。
“跨过门槛,是回廊。沿着回廊右转,走三十步,会有一个向左的岔口,别管,继续直走二十步,再右转…”
书昀说得极其详细,每一个转弯,每一道门槛的高度,甚至走廊地砖的细微触感差异,都反复强调。她让王言跟着她的指引,在密室里一遍遍模拟行走、转弯、抬脚。
“记住步数!心里默数!五十步直路,抬脚过槛,右转三十步,直走二十步,右转…然后你会看到…呃,你会摸到一排房间的门。从你右手边开始数,摸到第七扇门,就是你的考室,门环是铜的,比其他门的凉一些。因为你是魁首房间不一样。” 书昀抓着王言的手,让他反复触摸一个冰冷的铜环。
“五十…抬脚…右转三十…直走二十…右转…第七扇…铜环…” 王言喃喃地重复着,努力将这些指令刻入脑海。书昀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中稍安。
考试日,集贤苑外车水马龙,各色华服公子在家人或仆从的陪同下前来。
书昀一身男装,俊朗的脸上难掩紧张。
她将王言送到苑门口,低声再次叮嘱:“记住步数和方向!进去后别慌,按我教你的走!我在外面等你!”
王言点点头,蒙着丝巾的脸转向书昀的方向,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嗯”了一声,便由一名面无表情的内侍引导着,踏入了集贤苑高大的朱门。
书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追随着王言略显笨拙却努力挺直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内的阴影中。
她双手紧握,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一定要顺利找到考室啊。
不远处,一辆低调却奢华的马车内,李青书透过车窗缝隙,冷冷地看着王言消失的方向。
他身边坐着一位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刻薄精明的中年美妇——他的母亲李清砚。
“母亲,我去了。我可以靠自己的实力赢过他的,你就看着吧。”
李青书说完就下车离开了。
李清砚看着李青书的背影。
唉,青书啊,我不能赌,美妇心里想着,这时身后跑来一位家仆打扮的下人。
“集贤苑负责洒扫的一个管事,是我们的人。已经在那瞎子必经的回廊岔口,临时‘加’了一扇不起眼的假门,做得和旁边的门几乎一样。他看不见,又是个傻子,只会傻乎乎地数步数和摸门,摸到那扇假门,自然会以为到了地方,推门进去…呵呵,里面等着他的,可不是考官,而是…一点小小的惊喜,足够让他错过考试,甚至身败名裂!”
“好!看他这次还怎么翻身!”李清砚高兴的说。
集贤苑内,王言努力集中精神。
“五十步直路…抬脚…过槛…” 他默念着,小心地抬腿跨过第一道门槛。
“右转…三十步…” 他沿着回廊右转,开始数步。
一步,两步…走着走着,他鼻尖似乎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极其清冷又带着点药草苦涩的幽香。
这味道…很熟悉,很特别…是那个叫柳姬的坏人身上的味道!
王言的思绪瞬间被这气味带偏了。
不过应该不是她,有一些劣质的感觉,没有回甘。
就在他走神的这几息间,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心中默数的步数也乱了套。
“…多少步了?好像是…二十五?还是二十八?” 王言有些茫然地停下。他努力回想书昀的教导:“右转三十步…然后…直走二十步?还是右转?” 混乱了!他完全记不清书昀说的“直走二十步”是在哪个节点之后了!
他只能凭着模糊的感觉和摸索,继续往前走。到了一个岔口,他隐约记得要“直走”?于是他没有转弯,继续向前。
这时,一个穿着低级内侍服饰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靠近,用刻意压低、显得很“官方”的语气对王言说:“公子,您的考室在这边,请随我来。” 说着,轻轻引着王言的手臂,将他带向了左边那条错误的岔路,并在一扇看起来和其他门无异的房门前停下。
“公子,到了,第七间,请进。” 假内侍说完,迅速退开,消失在回廊深处。
王言不疑有他,心中还庆幸有人帮忙。他伸手摸了摸门环,是铜的,冰凉。
书昀小姐说过铜环凉。
他数了数位置,从右边开始摸,第一扇、第二扇…他摸到了这扇假门,以为是第七扇。
“谢谢。” 王言对着空气道了声谢,便摸索着推开了这扇门…
门内,并非考室,而是一间堆放杂物的储藏室,弥漫着灰尘和陈旧织物的味道。
王言愣住了。
王言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心中涌起慌乱。
他退出来,站在空荡荡的回廊里,失去了方向感。
就在这时,他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快步走过。
“请问…” 王言朝着脚步声的方向,试探着开口,声音不大。
那脚步声猛地一顿,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响起,明显是在逃跑。
王言急了,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对方没听见。
情急之下,他想起书昀说过,在宫里,有时候要大声点。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大喊了一声。
“站住——!”
这一声,在寂静的回廊里如同惊雷炸响。
前方逃跑的身影,正是司仪。
她今天在集贤苑当值,远远看到那个蒙眼的身影时,她就想绕道走了。
验身那日的恐怖记忆瞬间复苏——那狰狞的…,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还有那“啪”的一声脆响…都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只想逃,越远越好!
可那一声“站住!”,如同带着魔力的定身咒,瞬间将她钉在了原地。
让她浑身僵硬,双腿发软。
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被他发现了,他要报复我了,那个东西…那个东西会…
司仪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极其缓慢的转过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王言正摸索着,朝她这边走来。
“带…带我去考场…” 王言走到近前,语气带着一丝找到人的庆幸和请求。
他闻到了司仪身上熟悉的、带着点脂粉的香气,想起了她是验身时那个哭了的女官。
然而,在极度恐惧的司仪耳中,王言这简单的请求,完全变了味!
“带我去考场…” 司仪面容带着惊恐,他…在命令我?
他…他将我当做奴隶使唤吗,我…要反抗他吗,司仪努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腿,动啊,快动啊。
王言已经成为了她的梦魇,晚上做梦都会梦到…,对于他的命令身体居然自己听从了,反抗他仿佛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司仪看着王言蒙着丝巾的脸,仿佛看到了…狰狞的…正对着她狞笑。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几乎崩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流下来。
她不敢反抗,生怕会遭受更可怕的惩罚。
“是…是…公子…请…请随奴婢来…” 司仪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
她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住,认命地,一步一挪地走在前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根本不敢靠近王言,只敢用细若蚊蚋的声音指引方向,身体僵硬得如同木偶。
在司仪“尽心尽力”的带领下,王言终于摸到了正确的考室——第七扇门,冰凉的铜环。
“到了…公子…” 司仪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解脱般的虚弱。
王言摸索着确认了门环,心中大石落地。
他转过身,朝着司仪的方向,非常诚恳地,发自内心地说道。
“谢谢你带我过来,你真是个好人,我不会忘记你的帮助的。” 他是真心感谢这个在他迷路时伸出援手的女官。
然而,这句在王言看来是表达最高谢意的话,落在司仪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
“不会忘记你的帮助…” 他果然不会放过我,他要我永远记住今天,记住我是他的奴隶了!
司仪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暗无天日,沦为玩物的悲惨命运。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她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一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呜咽,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逃离了回廊,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王言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考室的门。
门内,几位面容严肃的女考官已经端坐,目光如炬。
属于王言的“治国策论”考核,在经历了一番离奇的波折后,终于要开始了。
而门外,司仪瘫软在无人的角落,捂着脸,无声地痛哭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完了…我成了那个怪物的…永远的奴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