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并非外星金属的触感,也并非稀薄空气的寒意,而是意识穿透那层能量屏障、踏入这片禁忌核心区域瞬间,灵魂被某种浩瀚、古老、冰冷到超越生命理解的存在彻底“注视”时,那种连思维都瞬间冻结、连存在本身都被彻底否定的极致虚无感。苏清欢僵立在暗门入口,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神经元都如同被无形的绝对零度封冻,连呼吸的本能都已遗忘。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机械舱室或能量核心,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彻底违背欧几里得几何与常规物理认知的诡异空间。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边界,只有无尽延伸、缓慢流动、散发着幽暗磷光的、非固非液的奇异物质构成的、不断变化形态的“结构体”。光线在这里扭曲、折射、自我吞噬,时间感彻底混乱,仿佛踏入了一个凝固的噩梦或某个巨大存在的腹腔。
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由纯粹幽暗与刺目猩红交织而成的、散发着无法形容的恐怖能量波动的……“存在”。它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如同沸腾的星云,时而凝聚成巨大的、充满痛苦意味的眼睛状结构,时而又化作亿万扭曲哀嚎的微小面孔组成的漩涡。它就是所有“虚境低语”的源头,是所有痛苦与扭曲的具象化,是那被囚禁的、来自虚境的古老存在的碎片本体——真正的“星焰”!
仅仅是直视它,就足以让任何理智彻底崩溃。
苏清欢体内的碎片能量在这一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撕裂般的狂暴冲突!一部分疯狂地想要脱离她,回归那本体的怀抱,带来毁灭性的抽离痛楚;另一部分却因与她生命的深度融合以及父亲手枪蕴含的秩序残留,死死锚定着她,发出绝望的抗拒与悲鸣。这种冲突几乎要将她整个人从内部撕开!
与此同时,那本体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闯入。并非通过视觉或听觉,而是一种更直接的、意识层面的“扫描”与“触碰”。一股冰冷、贪婪、充满无尽饥渴与恶意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吞噬她的意识,将她同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容器……钥匙……归来……”
“……痛苦……永恒……归一……”
“……束缚……打破……吞噬……”
无数混乱、疯狂、诱人堕落的低语直接在她脑海炸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千万倍!
苏清欢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七窍开始渗出鲜血,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她死死咬住牙关,依靠着父亲手枪传来的微弱秩序共鸣和顾景深最后执念残留的那丝温暖,以及自身顽强的意志,拼命构筑起脆弱的精神壁垒,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侵蚀。
不能屈服!绝不能!
外部,猎手对残骸结构的攻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整个空间剧烈震颤,金属扭曲的轰鸣不绝于耳!屏障破碎在即!
内忧外患,绝境中的绝境!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的刹那,一段来自父亲研究日志最深处的、被加密隐藏的、她曾在极度危机下无意解读出的碎片信息,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虚境非源,乃心映……其力噬人,亦被人噬……唯以极致之‘意’,可导其流,非控其体,而定其‘形’……”
“……星焰如镜,映照人心之暗……然镜可破碎,光可折射……”
“……终极序列非锁,乃‘定义’……以魂为笔,以念为锋,重绘其边界……”
并非毁灭,并非控制,而是……定义?引导?以自身的意志,去为这混乱恐怖的力量……赋予一个暂时的、可控的“形态”或“流向”?
这是一个比试图控制或毁灭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的念头!等于将自己的灵魂彻底投入这疯狂的漩涡,用自己的意识去“描绘”一个牢笼或渠道,稍有不慎,就会被彻底同化或反噬!
但这是唯一可能的路!是父亲和顾擎苍在最终绝望中推测出的、理论上存在的、近乎自杀的“赎罪”之法!
没有时间犹豫了!
苏清欢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她猛地放开了一部分精神防御,并非接纳那侵蚀,而是……主动将自身的意识,通过体内那枚作为“桥梁”的碎片能量,狠狠地“撞”向了那狂暴的本体核心!
“啊——!!!”
无法形容的、撕裂灵魂的剧痛瞬间爆发!她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炼狱的熔炉,无数疯狂的记忆、痛苦、恶念如同亿万把烧红的利刃,疯狂切割着她的存在!
但她死死守住核心的一点清明,那是父亲的不甘、顾擎苍的坚守、顾景深的牺牲、“铸铁匠”的决绝、“婆婆”的守护、“疤面”的忠诚……所有逝者与生者的意志凝聚而成的、属于她苏清欢的“定义”!
她不再试图抵抗那洪流,而是以自身为堤坝,引导那洪流的“流向”!她将所有的意志力集中于一个念头,一个“指令”,一个“形态”——并非毁灭,并非扩散,而是……“沉寂”!暂时的、强制的“沉寂”!
嗡————————!!!!!!!!!
整个核心空间剧烈震动!那沸腾的、混乱的幽暗星云本体猛地一滞,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框架强行约束!它的形态开始变得不稳定,在疯狂的挣扎与苏清欢拼尽全力的“定义”之间剧烈拉扯!
外部,猎手的攻击突然停止了。它们似乎感应到了内部发生的、超出它们理解的巨大变化,陷入了短暂的、充满疑虑的静默与扫描评估。
但这静默是短暂的!
苏清欢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飞速燃烧,生命以惊人的速度流逝,身体的修复完全停止,甚至开始崩溃。她无法支撑太久!
必须更快!更彻底!
她猛地想起了“导师”传来的、关于“摇篮”基地“安魂曲”装置的蓝图原理,那原本用于抑制“星焰”能量的频率序列!虽然原理不同,但那“秩序共鸣”的本质或许……
她拼尽最后力气,将父亲手枪中蕴含的秩序之力与自身意志结合,模拟出“安魂曲”的最终净化频率,通过碎片桥梁,疯狂地注入那正在被强行“定义”的本体!
有效!那本体的挣扎明显减弱,猩红的光芒开始黯淡,趋于一种被强制压抑的“平静”!
但代价是她自身的急剧消亡!视线开始模糊,听觉消失,身体逐渐冰冷……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冰冷、漠然、却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惊诧?的“声音”,直接响彻脑海:
“……有趣的……定义……脆弱的……容器……”
“……标记……已记录……”
“……等待……下一次……回响……”
紧接着,那被强行“沉寂”的本体猛地向内收缩,化作一枚拳头大小、不断旋转的、表面流转着幽暗与秩序光纹的奇异结晶,然后……彻底隐没于虚空,消失不见。只留下原地一片绝对的虚无和缓缓平复的空间波动。
它没有消失,只是被强制“沉寂”和“隐匿”了。而苏清欢的意识和生命,也几乎为之耗尽。
外部的猎手似乎彻底失去了目标,发出了数声充满困惑与不甘的能量尖啸,最终,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撤退了。它们或许认为目标已被某种未知方式彻底湮灭,或许……是收到了更高优先级的指令。
一切归于死寂。
只有苏清欢残破的身体,冰冷地倒在空旷的核心中,呼吸微弱,意识陷入无尽的黑暗,生命之火如同残烛,摇曳欲灭。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指尖似乎触碰到了那枚一直贴身携带的、父亲留下的银质徽章。
遥远的“自由城邦”,“导师”和“疤面”看着监控屏幕上突然彻底消失的所有异常能量信号和猎手撤退的迹象,以及彻底中断的、来自苏清欢生命信号的最后微弱脉冲,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牺牲,似乎换来了惨烈的……平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绝非终结。
虚境的回响已被标记,猎手并未远去,而苏清欢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沉寂”,又能持续多久?
孤狼燃尽了自己,勉强封印了灾厄,但更大的风暴,或许已在未知的深空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