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在夜色中无声疾驰,如同幽灵般穿梭在迷宫般的城市巷道中,娴熟地避开主干道和监控密集区。苏清欢瘫在后座,剧烈地喘息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不断冲击着她的神经。她死死咬着牙,用另一只手撕下礼服下摆,草草勒紧伤口上方试图止血,目光却警惕地透过后窗,观察着是否有车辆追踪。
没有。对方似乎被酒店突如其来的爆炸和混乱,以及最后那精准的狙击暂时阻滞了。
开车的司机帽檐压得极低,全程沉默,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只专注于驾驶和反侦察。
是谁的人?顾景深?船长?还是……那个神秘的狙击手?
心脏仍在狂跳,并非只是因为脱险,更因为与“鸦羽”陈景那短暂却凶险无比的正面交锋!那双瞬间从儒雅变为冰冷杀意的眼睛,那狠辣专业的杀人技,那关于“深渊”和“清除”的低语……一切都证实了最可怕的猜测!
陈景,就是“鸦羽”!父亲死亡的直接执行者!
她失败了,没能制服或杀掉他,反而暴露了自己,打草惊蛇。但她也成功了,确认了目标,并活着带回了这用鲜血换来的铁证!
车辆最终驶入一个位于工业区边缘的、毫不起眼的自动化物流仓库。卷帘门升起又落下,将外界彻底隔绝。
车停稳。司机终于开口,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冰冷无波:“下车。跟我来。”
苏清欢强撑着推开车门,脚步有些虚浮。司机递过来一个急救包,然后领着她走向仓库深处一个隐蔽的升降梯。
升降梯下行,打开后是一条简洁冰冷的走廊,空气中有消毒水和电子设备的气息。这里显然是一处新的、等级更高的安全点。
走廊尽头是一扇合金门。司机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生物识别和密码验证后,门无声滑开。
里面是一间充满高科技医疗设备和监控屏幕的房间,更像一个战地急救中心兼指挥所。而房间中央的手术台旁,站着一个人。
是顾景深。
他脱去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色战术背心,手臂和肩膀上缠着新的绷带,渗着血迹,脸色苍白,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未散的戾气,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深邃锐利,如同寒潭,此刻正牢牢地盯着她,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的、又隐隐压抑着怒意的目光。
他果然受伤了,但显然脱离了之前的“内部麻烦”。
“处理伤口。”他开口,声音沙哑低沉,不容置疑,指了指手术台,旁边已经准备好了医疗器械和药物。
苏清欢没有逞强,沉默地走过去,坐下。一名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的医护人员立刻上前,熟练地剪开她临时包扎的布条,清理伤口,缝合上药。过程冰冷高效,没有多余的话。
顾景深就站在一旁,双臂环胸,沉默地看着,目光如同实质,压得苏清欢几乎喘不过气。房间里只有医疗器械轻微的碰撞声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终于,伤口处理完毕。医护人员无声退下。
“为什么不等?”顾景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冰冷得吓人,“为什么擅自行动?”
苏清欢抬起头,迎上他压抑着怒火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声音因失血和紧张而微颤,却异常清晰:“等你?等你来处理你的‘内部麻烦’?还是等你来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当一枚听话的棋子?”
她猛地举起那枚染血的、微型摄像头录下了关键对话和画面的存储器:“陈景!他就是‘鸦羽’!他亲口承认了指令来自‘深渊’!他就在那里!我能感觉到!我必须去!”
顾景深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冰冷骇人。他一把夺过存储器,快步走到主控台前,插入读取。屏幕上立刻开始播放苏清欢视角下,陈景那变脸般的瞬间、与维修工的耳语、以及最后在楼梯间那冰冷残忍的袭杀画面和对话录音!
虽然画面晃动,声音断续,但关键信息清晰无比!
顾景深看着屏幕,脸色越来越沉,眼神中的怒火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杀意所取代。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愚蠢!”他猛地回头,盯着苏清欢,声音压抑着风暴,“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鸦羽’是‘渡鸦’最顶尖的清洁工之一!你差点就死在那里!”
“那我该怎么办?!”苏清欢猛地站起,情绪激动,伤口因动作而刺痛,她却毫不在意,“等着你们所谓的‘计划’?!看着我杀父仇人逍遥法外,继续伪装他那令人作呕的慈善家面孔?!等到你们内部扯皮结束?等到‘深渊’把所有人都清理干净?!”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愤怒和不屈:“我等不了!顾景深!那是我父亲!他死得那么惨!那么冤枉!我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同归于尽!”
顾景深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那混合着极度悲伤、愤怒和倔强的泪水,看着她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周身的冰冷气息似乎微微滞了一下,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一丝极淡的痛楚和理解?但瞬间便被更深的凝重所覆盖。
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斥责,多了几分沉重的疲惫:“狙击手是我的人。只来得及开两枪。陈景受伤,但被同伙拼死救走了。他们现在必然全面警觉,清除计划会加速。”
他走到控制台前,快速调出一些数据流和地图。“‘深渊’……比我想象的藏得更深,反应更快。陈景的暴露和你的袭击,打乱了他们的步骤,但也可能促使他们提前启动最终方案。”
“最终方案?什么方案?”苏清欢急切地问。
“彻底销毁所有与‘黑曜石’计划相关的痕迹和人证。包括但不限于:林薇薇、陆辰(如果还没死透)、所有可能知情的中低层人员、以及……”顾景深的目光转向她,冰冷而锐利,“……你我这样的追查者和威胁。”
苏清欢心中一寒。全面灭口!
“我们必须在他们完成清洗之前,拿到决定性的、无法被销毁的证据,并将其公之于众,在他们最核心的保护伞反应过来之前,掀起无法被压制的舆论海啸和司法风暴。”顾景深的声音斩钉截铁,“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证据?我们不是已经有……”苏清欢看向那存储器。
“不够。”顾景深打断她,“这些只能证明陈景是杀手,指向‘深渊’的指令是间接的。我们需要更核心的东西:‘深渊’的真实身份证据、他们与境内保护伞的资金与权力交易铁证、以及‘黑曜石’芯片最终流向和用途的完整链条!这些才是能彻底炸毁他们的炸药!”
他操作屏幕,调出一份加密文件。“根据你父亲硬盘的数据、张承安的备份、以及我这边这些年的调查,‘深渊’的核心指令和资金流转,有一个关键的物理中转和备份点——不在网络,而在实体。一个极其古老、被认为早已废弃的冷战时期地下应急通讯中心,代号‘蜂巢’,就在这座城市的地下某处。‘渡鸦’的叛徒们改造并秘密使用着它。”
他指向地图上一个模糊的区域:“陈景受伤, ‘深渊’很可能被迫启用‘蜂巢’进行紧急通讯和协调清洗计划。这是我们潜入、获取最终证据的唯一窗口期!时间极短,风险极高!”
苏清欢的心脏狂跳起来!最终的目标!父亲追寻的真相核心!
“我去!”她毫不犹豫,眼神灼灼。
顾景深深深地看着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声道:“‘蜂巢’的防卫等级是地狱级。不仅有最先进的电子安保,还有‘渡鸦’最精锐的守卫。潜入的成功率不足一成。而且,一旦失败,绝无生还可能。”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去!”苏清欢斩钉截铁,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为了我父亲,为了张承安,为了所有被他们害死的人!我必须去!”
顾景深静默地注视了她片刻,仿佛在评估她的决心,也像是在进行某种艰难的内部权衡。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残酷的冷静。
“好。我会给你提供‘蜂巢’的尽可能详细的结构图、安保漏洞分析、以及潜入所需的特殊装备和身份伪装。我的人会在外围制造混乱,吸引部分火力。但核心区域的潜入和数据夺取,只能靠你自己。”
他走到一个厚重的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和生物识别,取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箱,放在苏清欢面前。
“这里面是为这次行动特制的装备:光学迷彩服(时效短)、神经干扰器、高频破译器、以及……一枚足以在暴露时摧毁核心服务器并同归于尽的微型聚变炸弹。”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最后的手段。”
苏清欢看着那冰冷的金属箱,仿佛看到了通往地狱的门票。但她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按在了箱盖上。冰冷的触感顺着手臂蔓延,却无法冷却她心中燃烧的火焰。
“什么时候行动?”
“今晚。子夜时分。”顾景深看了一眼时间,“他们的混乱期最短,我们必须抓住。你还有几个小时准备和熟悉装备。我会把资料发给你。”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她受伤的手臂上,声音低沉了几分:“处理好伤。别让它成为你的弱点。也别……死在里面。”
最后那句话,几乎轻不可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苏清欢微微一怔,看向顾景深。他已然转过身,走向控制台,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孤寂和决绝。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由鲜血和仇恨铸就的纽带,在这一刻暂时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目标一致,利益交织,生死与共。
但这纽带之下,是否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和算计?顾景深对“深渊”的执着,仅仅是为了清理门户和复仇?还是另有目的?
苏清欢不知道。此刻,她也无暇深思。
她提起那只沉重的金属箱,走向旁边的休息室。
子夜时分,地狱之门即将开启。而她,将义无反顾地踏入其中,只为换取一个最终的答案,和一场彻底的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