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并非球形空腔那光滑如镜的岩壁散发的寒意,也非失血过多带来的体温流失,而是意识从彻底湮灭的边缘被强行拉回、灵魂与破碎躯体重铸融合时,那种仿佛被投入绝对零度又瞬间灼烧的、超越所有已知痛苦的极致体验。苏清欢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撕裂感的混沌中沉浮、挣扎,每一次试图凝聚都带来更剧烈的崩解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于虚无。
然而,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带着熟悉温暖与无尽悲伤底色的波动,如同最纤细却无法扯断的丝线,始终缠绕着她即将溃散的核心,死死锚定着她的存在。是顾景深最后那缕执念的残留?还是父亲手枪蕴含的秩序之力最后的庇护?亦或是……那枚已与她生命彻底融合的碎片本身,那源自“星焰”却又被她意志扭转的本质,在履行着某种最后的守护?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剧痛率先回归,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根神经末梢。骨骼碎裂,内脏破损,肌肉撕裂,失血濒临极限……身体的惨状清晰地反馈回开始苏醒的意识。
紧接着,一种全新的、奇异的感知缓缓浮现。她“看”到自己残破躯体的内部景象——断裂的骨骼被一种幽蓝微光的能量丝线如同活物般缠绕、对接、修复;破损的内脏被温和而强大的能量场包裹、滋养、再生;枯竭的血液被新生的、蕴含着微弱蓝光的细胞快速补充……这一切都在自主而高效地进行着,仿佛有一套内置的、远超现代医学的修复系统在全力运转。
是那枚碎片!它不仅在毁灭中保护了她,更在她濒死时,以其为核心,调动了她全部的生命潜力和周围环境中残存的微弱能量,开始了不可思议的自我修复!
代价是难以想象的痛苦和……一种灵魂层面的极度疲惫。仿佛她的生命本身正在被加速燃烧,以换取这奇迹般的重生。
她无法动弹,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一个旁观者,感受着自身被缓慢而坚定地重塑。脑海中,最后那场毁灭性爆炸的画面和那段源自“虚境”本源的、无法理解的冰冷信息流,如同烙印般反复闪现。
“……坐标……确认……回归指令……”那些碎片化的词语带着令人战栗的含义。
她强行中断并湮灭了“原点”,似乎……也向某个无法想象的存在,发送了某种“信号”?这会是更大的灾难吗?
时间感完全混乱。
就在她沉浸在痛苦与思绪中时,遥远的、来自现实维度的声音,如同透过深水般模糊地传来。
“……找到她了!天哪!她还活着!快!”
“……生命体征极度微弱但稳定!不可思议!”
“……小心搬运!撤离!快!”
是“疤面”的声音!充满了震惊、急切和……一丝哽咽?
紧接着是匆忙的脚步声,小心翼翼的搬运,注射器的刺痛(某种高效镇静剂和营养剂),以及运输载具引擎的轰鸣。
她再次陷入药物带来的深层睡眠,但这一次,不再是走向湮灭,而是沉入修复的茧房。
当她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间陌生的、但设备齐全的医疗舱内。柔和的灯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静脉输液带来的营养和药物,以及……体内那持续不断、却已减轻许多的修复痛楚和能量流淌感。
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逐渐聚焦。
“疤面”布满疲惫和担忧的脸庞映入眼帘,看到她醒来,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 relief(宽慰)。
“你醒了……太好了……”她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我们差点以为……以为你……”
苏清欢想开口,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
“别急,慢慢来。”“疤面”连忙用湿润的棉签擦拭她的嘴唇,递过吸管喂了点水,“你伤得太重了……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破裂,大出血……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水的滋润让喉咙稍微舒适,苏清欢艰难地发出微弱的声音:“……哪里……?”
“ ‘导师’找到的一个绝对安全的地下避难所, ‘净火’不可能知道。”“疤面”低声道,“我们赶到时……只看到那个巨大的球形空洞……和躺在中间的你……其他一切都消失了……你是怎么……”
苏清欢闭眼,缓了缓神,用最简练的语言,描述了最后时刻的疯狂赌博和那诡异的“指令”反射。
“疤面”听得脸色发白,眼神中充满了后怕与震惊:“……你差点……等等,你说‘指令’?反射回了原点?那……那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苏清欢摇头,眼中同样充满困惑与凝重,“……但……肯定……引发了……什么……”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门滑开,“导师”坐着自动轮椅进来,脸色同样疲惫,但眼神锐利如鹰,手中拿着数据板。
“你醒了,孩子。”他声音低沉,“感觉怎么样?”
“……在恢复……”苏清欢感受着体内持续修复的能量流,“……很慢……但……在恢复。”
“你的身体正在经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超速再生。”“导师”将数据板屏幕转向她,上面显示着她身体的实时扫描图,骨骼和组织的修复速度远超常理,能量读数异常活跃却稳定,“是那块碎片的力量?”
苏清欢微微点头。
“不可思议……”“导师”眼中闪过惊叹,随即转为极度的严肃,“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你的细胞端粒长度在急剧缩短,这种修复在透支你的生命潜力。必须找到控制或补充的方法。”
他切换屏幕,显示出全球能量监测网络的数据,脸色无比凝重:“更重要的是……‘原点’湮灭后,全球范围内的‘虚境低语’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诡异和活跃了。”
屏幕上,代表低语事件的标记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以新的模式爆发——不再局限于原有污染区,而是如同随机出现的“幽灵信号”,短暂出现又消失,强度忽高忽低,毫无规律!且伴随出现了更多无法解释的物理现象:短暂的局部重力异常、光线扭曲、甚至小范围的物质非自然衰变!
“就像……一个被斩断了主根系的毒藤,失去了主导性的扩散源,但其残存的‘孢子’却失去了控制,开始以更随机、更不可预测的方式爆发。”“导师”语气沉重,“ ‘净火’的主力虽然随着‘原点’消失了,但这种无序的低语扩散,可能比之前更有破坏性,更难以防范。”
苏清欢的心沉了下去。毁灭了“原点”,阻止了最坏的结局,却可能打开了更多、更诡异的潘多拉魔盒?
“还有这个,”“导师”调出一段高度加密的、来源不明的信息流残片,“这是在‘原点’湮灭瞬间,从极高维度截获到的、极其短暂的信号碎片,无法破译内容,但其能量签名……与你描述的那段‘指令’有高度相似性。”
他深深地看着苏清欢:“你发送的……或者说反射的……那个信号,可能真的……到达了某个地方,并……引起了‘注意’。”
医疗舱内陷入死寂。
最终的胜利带来了更复杂、更莫测的后果。
“我们必须弄清楚那‘指令’的含义,以及如何应对这些随机低语。”苏清欢挣扎着想坐起来,“疤面”连忙扶住她。
“你需要时间恢复!”“疤面”反对道。
“没有时间了……”苏清欢感受着体内缓慢而坚定流淌的力量,一种全新的、源于碎片融合后的清晰感知正在逐渐苏醒,“我能‘感觉’到……那些低语……它们很……‘困惑’……也很……‘饥饿’……它们在寻找……新的……‘锚点’……”
她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丝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幽蓝光芒,不再是之前狂暴的能量,而是带着一种内敛的秩序与平静:“而且……我感觉……我好像……能稍微‘影响’它们了……”
并非摧毁,而是……安抚?或者……引导?
“导师”和“疤面”震惊地看着她指尖的光芒。
就在这时,“堡垒”的紧急通讯接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最高警报!刚监测到一次极其强烈的、短暂却异常尖锐的‘低语’爆发!位置……就在‘自由城邦’第七居住区!能量特征与之前所有记录都不同!伴随有多起确认的……物理现实扭曲现象!有平民伤亡报告!”
“同一时间,检测到多个未知信号源正在快速接近爆发点!信号特征……不属于‘净火’残部,也不属于任何已知势力!极度危险!”
新的危机,以最突然、最诡异的方式,骤然降临!
苏清欢猛地握紧了拳头,指尖的光芒微微闪烁,体内的修复能量流动加速。
孤狼重伤初愈,獠牙未利,却已嗅到风中全新的、更浓郁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