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书房的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低沉的运行声。
顾夜白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闭着眼睛，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紧抿的嘴角却透着一丝松弛。电脑屏幕已经暗了下去，手边的咖啡杯早已冰凉，旁边散落着几张写满数据和策略的草稿纸。
一夜鏖战。
但风暴似乎暂时被按下了暂停键。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林小夕探进头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她心里一紧，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他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下巴上的胡茬也更明显了些，整个人透着一股消耗过度的倦意。电脑旁手机的呼吸灯还在频繁闪烁，预示着危机并未完全解除。
林小夕的心疼得揪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想替他盖上。
动作虽轻，还是惊动了他。
顾夜白猛地睁开眼，眼底瞬间掠过警惕和锐利，如同惊醒的猎豹。但当看清是她时，那层冰冷的防备又在瞬间消散，化为带着疲惫的温柔。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拉她，却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身体有些僵硬，动作顿了顿。
“睡不着了。”林小夕轻声回答，将外套披在他身上，目光落在那冰凉的黑咖啡和散乱的草稿纸上，“你……一夜没睡？”
“处理点事情，刚结束。”顾夜白轻描淡写，试图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
林小夕没有再多问，只是默默地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指尖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她的动作有些生涩，却极其轻柔，带着凉意的指尖试图驱散他的疲惫。
顾夜白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享受着她笨拙却充满关怀的抚慰。他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喟叹。
“是不是……很麻烦？”她小声问，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顾夜白沉默了几秒，没有像之前那样完全隐瞒，而是选择了一种折中的方式：“是遇到些问题。不过，还在可控范围内。”
他睁开眼，握住她放在他太阳穴上的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吻，看着她：“别担心，商业上的博弈很正常。你男朋友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抚她，但林小夕还是从他眼底捕捉到了一丝未散的凝重。
她反握住他的手，在他旁边的地毯上坐下，仰头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我知道我可能不懂那些复杂的商业规则，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顾夜白，我不想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傻傻地担心，甚至……误会你。”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细节，但至少……让我知道你在为什么烦恼，大概到了什么程度？我不想再做那个被蒙在鼓里，只能被动等待、胡思乱想的人。”
“我想……哪怕只是听你说说，或者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你，也好过一个人瞎担心。”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温柔的坚持，“我们说好的，要一起面对的，对不对？”
顾夜白怔住了。他看着她认真的眼睛，看着她努力想要靠近他、分担他压力的模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他习惯了独自承担一切，习惯了将她完美地保护在温室里。却从未想过，她需要的或许不是绝对安全的隔离，而是并肩作战的参与感，是哪怕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支持。
他冰封般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温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良久，他紧抿的嘴角缓缓松开，勾勒出一个极其疲惫却真实的弧度。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温柔：“好。”
他没有详细说明复杂的商业阴谋和数据，而是用她能理解的方式，简单概括了现状：“是叶家。他们用不太光彩的手段抢了一个我们准备了很久的重要项目，还在外面散播一些对公司不利的谣言，想动摇我们的合作方和投资人。”
林小夕的心揪紧了：“那……严重吗？”
“有点麻烦，但并非无解。”顾夜白的眼神恢复了些许锐光，“我已经做了应对。接下来几天，可能会比较忙，需要处理很多后续事情，也会有一些必要的应酬和谈判。”
他看着她瞬间写满担忧的小脸，补充道：“但我保证，会按时吃饭，尽量抽时间休息。每天都会跟你报备行程，不让你联系不到我。好吗？”
这不是空头支票，而是具体的、可执行的承诺，是为了给她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林小夕用力点头，心里踏实了许多。知道敌人是谁，知道他在做什么，哪怕依旧帮不上忙，那种茫然的恐惧感却消散了大半。
“那……我今天能为你做点什么吗？”她跃跃欲试地问，眼睛亮晶晶的，“比如……帮你整理这些文件？或者给你泡杯真正的热咖啡？你喝这个凉的对胃不好。”
看着她积极想要“参与”的样子，顾夜白心底一片柔软。他指了指电脑旁一堆需要归档的会议纪要草稿：“如果你愿意，帮我把这些按照时间顺序整理一下就好。顺便……监督我喝点热的。”
“保证完成任务！”林小夕立刻笑起来，像是接到了无比重要的使命，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堆草稿纸，跑到旁边的沙发上，认真地整理起来。
阳光洒在她毛茸茸的发顶和专注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书房里不再只有冰冷的键盘声和凝重的气氛，多了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她偶尔小声确认日期的嘀咕声。
顾夜白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看着她在自己领域里一点点笨拙却努力地留下痕迹，一种奇异的、温暖而充实的感觉充盈着胸腔。
原来，有人陪伴、有人分担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重新打开电脑，处理着邮件，心情却比之前轻松了许多。偶尔抬头看到她蹙眉认真分辨字迹的样子，嘴角会不自觉地上扬。
期间，秦浩的视频请求再次弹出。顾夜白戴上耳机接通。
“老大，叶家那边有动静了，他们果然……”秦浩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依旧急切。
顾夜白听着，目光却不时瞥向沙发上的林小夕，语气平静地下达指令，条理清晰，丝毫不受干扰。
林小夕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能感受到气氛的紧张。她泡了一杯热牛奶（坚决替换掉了咖啡），轻轻放在他手边，然后用口型无声地说：“加油！”
顾夜白看着她可爱的模样，眼底闪过笑意，对着视频那头的秦浩，语气都不自觉地缓和了一丝：“按原计划进行。另外，下午的会议推迟一小时，我需要休息一下。”
视频那头的秦浩似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工作狂老板会主动要求推迟会议，但还是立刻应了下来。
结束通话，顾夜白端起那杯温热的牛奶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让他微微蹙眉，心里却是一片暖融。
“怎么样？我整理的对吗？”林小夕抱着整理好的文件过来，有些忐忑地问。
顾夜白接过看了看，虽然顺序稍有瑕疵，但极其认真。他点点头，毫不吝啬地夸奖：“很好，帮大忙了。”
林小夕立刻笑逐颜开，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奖励。
下午，顾夜白真的小睡了一小时。是林小夕监督的。她甚至煞有介事地设了闹钟，坐在床边看书守着他。
等他醒来，精神果然好了很多。
接下来的几天，顾夜白依旧忙碌。但他确实履行了承诺，再忙也会抽空回她信息，告诉她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偶尔甚至会发来一张会议间隙吃的便当照片（虽然一看就是酒店高级套餐），或者深夜回家时，在楼下拍一张亮着灯的她的窗口。
林小夕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被动等待。她会提醒他吃饭，会在他晚归时提前温好粥，会学着帮他熨烫第二天要穿的衬衫（虽然手艺拙劣，甚至差点烫坏一件高定），会在他疲惫地回到家时，给他一个安静的拥抱。
她用自己的方式，参与着他的战斗，守护着他的后方。
这天晚上，顾夜白又有一场重要的应酬。林小夕独自在公寓里画着毕业设计的草图，手机放在一旁。
快十一点的时候，顾夜白发来一条信息：「快结束了，大概半小时后到家。」
后面还跟了一个小小的拥抱表情。
林小夕看着那个极少出现在他对话框里的表情，忍不住抿嘴笑起来。她回复：「好，路上小心。需要给你煮醒酒汤吗？」
那边很快回复：「不用。没喝多少。想你了。」
直白的想念，让林小夕脸颊微热。她放下画笔，心情雀跃地开始收拾有些凌乱的客厅。
就在她整理沙发上散落的画稿时，一张夹在素描本里的、之前创意市集用来记录销售情况的草稿纸滑落下来。上面除了数字，还有一些她当时无意识画的涂鸦和小设计。
她捡起来，刚想揉掉，目光却突然被纸页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被圈起来的潦草英文缩写吸引住了。
那似乎是一个品牌或者公司的LoGo缩写，她隐约记得……前几天顾夜白给她看某份被打码的竞争对手资料时，某个页脚似乎就有这个类似的标记？
当时他很快翻了过去，但她对图形和标记一向敏感，有点模糊印象。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难道……叶家这次的动作，和这个标记有关？而这个人，那天来过她们的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