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会用。】
四个字。
清晰，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林小夕的心湖里掀起滔天巨浪，余波阵阵，震得她魂灵出窍，四肢百骸都酥麻了。
她僵硬地站在实验室冰冷的金属门前，手还虚握着门把手，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被抽离，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涌的轰鸣和那句不断回响的话。
他回答了。
他看到了那封蠢蠢的、试探的邮件。
他甚至记住了内容，并且选择了在这个看似最不经意的时刻，用最“顾夜白”的方式，给出了一个看似模棱两可，实则信息量巨大的答案！
“偶尔会用。”——这等于间接承认了，那封【收到。】邮件，确实是他刻意延迟发送的！
为什么？
是因为写好了又觉得邀请太唐突？
是因为想显得自己不那么急切？
还是……有别的，她不敢深想的原因？
无数的猜测和狂喜的泡沫瞬间填满了她的胸腔，涨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脸颊滚烫得能煎鸡蛋，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膛的束缚。
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他此刻的表情，生怕对上他那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会让自己此刻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实验室里，顾夜白已经开始了他的电话会议，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专业，讨论着某个评审会的细节，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提的天气预告。
小夕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尖锐的痛感让她勉强找回一丝理智。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机械地拉开门，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让她心率失常的实验室。
直到电梯门合上，开始下行，她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冰凉的轿厢壁上，大口地喘息，手指颤抖地按住依旧狂跳不止的心口。
电梯镜面里映出她满脸通红、眼神慌乱又闪着光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怀春少女被抓包的表情。
“偶尔会用……偶尔会用……”她无声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傻乎乎的、止也止不住的笑容。
所以……不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对吗？
那座冰山，似乎真的……为她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回学校的路上，小夕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云端，轻飘飘的，看什么都觉得蒙上了一层粉红色的滤镜。连拥堵的公交车和嘈杂的人声都变得可爱起来。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爆炸性的进展分享给苏晓琪，可拿出手机，又犹豫了。这种心情太过微妙和珍贵，她甚至有点舍不得说出口，仿佛一说出来，那份隐秘的喜悦就会消散在空气中。
最终，她只是给苏晓琪发了条短信：【笔送到了。一切顺利。】
几乎是秒回：【就这？！没发生点别的？比如壁咚？告白？实验室play？】
小夕看着屏幕，脸一热，回复道：【……没有！就是正常工作交流！】她顿了顿，终究没忍住，手指飞快地又加了一句，【不过，他回复我昨天那个邮件的问题了。】
【！！！怎么回的？！】苏晓琪的八卦之魂瞬间燃烧。
小夕看着那四个字，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选择了保密：【没什么，就说知道了。】她忽然想将这份独属于她的、与他之间的秘密心跳，再多珍藏一会儿。
【切！没劲！】苏晓琪发来一个鄙视的表情。
收起手机，小夕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她抱着背包，里面装着那份无比珍贵的U盘，心里被一种充盈而滚烫的情绪填满。
回到宿舍，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打开电脑，插上U盘。这一次，她阅读那些带着红色批注的文字时，心情已经截然不同。
那些冷静精准的批注，在她眼里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她似乎能透过这些字迹，看到那个在深夜伏案创作、严谨又充满激情的“夜墨”，也能看到那个在实验室里专注冷静、却会“偶尔”使用延迟发送功能的顾夜白。
两种形象在她脑海里渐渐重叠，融合成一个更加立体、更加让她心动的存在。
创作的欲望空前高涨。她深吸一口气，握紧那只顶级数位笔，重新投入到了“蜃楼”项目的场景绘制中。笔尖流淌的不再仅仅是线条和色彩，更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心情。
她画得忘我，甚至忘了吃饭，直到窗外天色渐暗，雷声隆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才将她从沉浸的状态中惊醒。
“哇！下这么大暴雨！”苏晓琪从床上探出头，看着窗外瞬间模糊的世界，“幸好你回来了。”
小夕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看向窗外。雨势极大，伴随着电闪雷鸣，天空阴沉得如同夜晚。
她伸了个懒腰，正准备保存进度休息一下，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了一个邮件提醒。
发件人：Gu Yebai。
主题：【线稿进度】。
小夕的心猛地一跳，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再次加速。他……又来催稿了？还是……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邮件。
邮件内容比她想象的更简短，甚至没有称呼和落款，只有一行冷冰冰的文字：
【暴雨。实验室靠窗服务器需断电防护。我现在过不去。】
小夕愣了一下，没太明白这封没头没尾的邮件是什么意思。实验室服务器断电，跟她汇报进度有什么关系？
她下意识地回复：【好的顾先生，线稿我正在加快进度，一定按时完成。您注意安全。】
点击发送。
几乎是在邮件发送成功的瞬间，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来电显示——顾夜白。
他竟然直接打电话来了！
小夕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心跳如鼓：“喂……顾先生？”
电话那头传来哗啦啦的暴雨声，以及他比平时似乎更低沉一点的嗓音，背景音里还有隐约的车流声，他似乎在室外？
“邮件没看懂？”他开门见山，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似乎有点……无奈？
“啊？”小夕更懵了，“您是说……服务器断电吗？我……我需要做什么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只有哗哗的雨声。
然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语速不快，却清晰地穿透雨幕：
“陈助理出差。”
“实验室钥匙在我公寓。”
“我现在在城东，赶回西区至少一小时。”
“暴雨可能导致短路。”
他顿了顿，像是在给她时间消化这一连串的信息，然后，说出了最终的目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安排一个工作任务：
“你离得近。能不能麻烦你，现在去我公寓拿一下钥匙，送去实验室给值班员？”
小夕握着手机，彻底石化在了椅子上。
去……
去他的公寓？！
拿钥匙？！
然后送去实验室？！
这……这比昨天送笔的请求还要离谱一百倍！陈助理出差了，难道没有备用钥匙吗？实验室没有其他负责人吗？为什么偏偏是她？！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再次席卷了她。
然而，不等她理清思绪，电话那头的顾夜白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和震惊，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却莫名地带上了一点……难以察觉的、类似于“解释”的意味？
“备用钥匙在物业，需要层层审批，时间来不及。”
“值班员只有公共区权限，进不了核心区。”
“雨很大，”他顿了顿，声音混在雨声里，似乎模糊了一下，“……注意安全。”
最后四个字，音量似乎微微低了一些，说完，电话就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嘟——嘟——嘟——
忙音传来。
小夕却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半天回不过神。
窗外是倾盆大雨和电闪雷鸣。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低沉的声音，尤其是最后那句混在雨声里的“注意安全”。
苏晓琪已经跳了过来，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摇晃：“他又打电话干嘛？！是不是约你雨中漫步？！我就知道！”
小夕缓缓转过头，眼神呆滞，声音飘忽：“他让我……去他公寓……拿实验室钥匙……送去S大……”
苏晓琪的尖叫声瞬间穿透了整个宿舍：“啊啊啊——！！！公寓！！！顾夜白的公寓！！！林小夕！你要进冰山的巢穴了！这不是套路了！这是直球！是必杀技！你还愣着干什么！换衣服！出发！”
半小时后，林小夕撑着一把摇摇欲坠的雨伞，浑身湿漉漉地站在了一栋高级公寓楼下。
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狂风卷着雨滴砸在她身上，冰冷刺骨。但她却感觉不到冷，心脏在胸腔里灼烧般地狂跳，握着伞柄的手心里全是汗。
根据顾夜白短信发来的地址和密码，她顺利地进入了电梯，直达顶层。
站在那扇厚重的、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公寓门前，她再次深吸了无数口气，才颤抖着输入了电子门锁的临时密码。
“嘀——”的一声轻响，门锁绿灯亮起。
她推开门——
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雪松和书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公寓内部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干净整洁得近乎冷清，几乎没有多余的生活杂物，像一个高级酒店的样板间，缺乏人气。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生怕留下一点痕迹。
按照他的指示，钥匙放在玄关柜的一个白色陶瓷碗里。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串银色的钥匙。
任务完成，她应该立刻拿起钥匙离开。
可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客厅里唯一显得有些“乱”的地方吸引——那是一个巨大的、靠墙放置的黑胡桃木书桌。
桌上并排摆着三台显示器，其中一台还亮着，上面是复杂的代码界面。旁边散落着几本厚厚的编程书籍和……几本非常眼熟的、“夜墨”出版的实体书。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桌角放置的一个看似格格不入的——
那是一个小巧的、造型非常复古的黄铜望远镜。
望远镜的旁边，随意地放着一沓散开的A4纸。
小夕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最上面那张纸，呼吸猛地一滞！
那上面，用熟悉的、凌厉的笔迹，画着几个潦草却极具神韵的卡通小人！
其中一个q版的小人，扎着马尾辫，穿着小裙子，眼睛瞪得圆圆的，脸颊上还夸张地画了两坨红晕，旁边用箭头标注了两个小字：
【吓呆】。
另一个小人，则是简笔画的冷脸，但头上却冒着一个大大的思维泡泡，泡泡里画着一颗……歪歪扭扭的、红色的爱心？！
纸页的右下角，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日期——
正是讲座那天的日期！
小夕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闪电直直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