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齐尼于1852年创作了这首难度极高、热烈奔放的《妖精之舞》。
“征服《妖精之舞》的人,灵魂里一定养着一只热情肆溢的妖精。”
很遗憾,月森莲自知,他和真田羽叶都没有这种特征。
月森莲的曲风与真田羽叶有些相似,精准、冷冽。
不过,真田羽叶冷冽到“非人”的地步,而月森莲则可以跳出这个框架,将理性与抒情兼容并蓄。
但就算如此,月森莲也没有把握,将《妖精之舞》的热情奔放,完全演绎出来。
理性内敛的人,做什么都留一线,很难不顾一切、将所有感情全都抛出。
真田羽叶这种困境更甚。
月森莲沉思。
真田羽叶毕业在即,她的未来,已无形刻上了清川与迹部的名字,音乐生涯只怕是要结束了。
——想到这,月森莲有些遗憾,又有些不爽。
不过,他听姑姑说,清川家好像已与迹部家解除婚约了。
话又说回来,财阀间的牵扯,也不是这般容易断的。
何况,那时的那场“流星雨”,他在众人背后目睹了一切。
那人并非是无意的吧。
不过没了迹部,还有其他世家大族……又怎能说得清楚呢。
不过,真田羽叶音乐生涯短暂,却是一定的。
月森葵急切地想释放弟子的音乐情感,希望能让她在结束音乐生涯之前,拉奏出真正“完整”的乐曲,因此剑走偏锋。
而真田羽叶对月森葵向来是亦步亦趋,绝对执行。
师徒两人一个敢选,一个敢上。破釜沉舟、不破不立一般,《妖精之舞》成为了真田羽叶第二轮小提琴比赛的参赛曲目。
可是,如果“破”了之后,没有如愿的“立”起来,真田羽叶又会怎么样呢。
妖精之舞,在她的乐曲中,自我献祭的意味,听了让人脊背发冷。仿佛亲眼目睹,鲜活的白鸟撞向荆棘丛,溅落出汩汩,冒着热气的血花。
真田羽叶的琴茧不比他的浅。月森莲明白她的不甘,明白她为此付出的心血。
可是——
不行。
这种强度的向外输出、自我解剖,她会受不了,会崩溃、枯竭。
无异于自我毁灭。
月森莲端详着她的表情,有些迟疑,但还是强硬地开口了,“这首曲子与你不契合,我会向姑姑建议,让你换曲。”
一心盼着抓住情感灵光的音乐奴仆,垂着手。
努力作废。真田羽叶心中只响起一句心音。
——哦,这样啊,果然还是这样。
没来得及想其他,只听见月森莲又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决定,自己想演奏的曲子呢?”
——自己决定?
他在说什么?
不知为何,真田羽叶竟没有反应过来。
“自己决定”。这几个词汇是如此简单,但又让她感到陌生,以至于咀嚼了几遍月森莲的话后,才理解了他的意思。
之后,不由得被词义所吸引,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
温暖的室内,突然感觉自己像一只悬浮离地的木偶,想哭。但更令人惊讶的是,她根本做不到在人面前宣泄。
忍受,忍受。
“你有在听吗?”
真田羽叶默不作声,蓝发少年上前一步,嗓音清凌凌,“我说,不是你的问题。”
“最优秀的演奏者,也无法驾驭所有曲风。”
“十二分”的、真正的音乐天才,轻描淡写,如此说着,像一层厚厚的幕布,裹住了她自尊。
真田羽叶的右手,却再次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她已分不清,是自己本身的问题,还是世界意志的作祟。
月森莲的劝慰令她十分感激,然而对于自我的认知,却无比清晰——这的确是自己的问题。
就算是换曲了,可是,手抖的问题不解决,她依旧无法完整地进行演奏。
第二轮小提琴比赛——退赛怎么样?
说出来,一定会遭受月森莲的毒舌吧。
真田羽叶心有余悸地闭上嘴。可那双湖绿色的眼睛注视着她,她意识到自己沉默太久了。
【“说话。”】
一个严厉的声音,突兀地在她脑中响起。
——是了,必须要开口说话。
要在该说话的时候说话,这是清川家最基本的礼仪。怎能让场面因自己而陷入冷却呢。
……分界线……
【“说话,羽叶。”
真田羽叶盛大的生日宴会上,清川泽也得体地微笑,抬手,轻轻拍了拍宴会主角的肩膀。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却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压迫。
话音刚落,少女脸上便绽放出无可挑剔的笑容,悦耳的话如柔美的乐章流泻而出。
“清川家真是有一位好继承人呢。”有人上前恭维。
“羽叶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呢。”清川泽也说。
少女谦逊地低头,纤细的脖颈垂下,形成一个以优雅而温驯的角度,“父亲说得是,我还有很多不足,需要更加努力才是。”
清川泽也眼里泄露出丝丝满意,宾客笑着上前与他碰杯。
这宾主尽欢的画面如此和谐。
真田羽叶唇角弯起完美的弧度,又为一众陌生的宾客献上小提琴演奏。
一连串精准优美的音符流淌而出,赢得满场的掌声。
——想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真田羽叶突兀地冒出这个想法。
掌声与喧嚣,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罩,她游离于其间。
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她藏在华美礼服袖口下的手,狠狠掐住掌心。仿佛只有这自虐般的力道,才能压制住心里翻涌而上、尖锐的不适。
“喂,真田羽叶。”
一头银灰色头发,傲慢的少年向她走来,冲她扬眉,“要去后花园走走吗?”
一片虚浮热闹中,他邀请她离开此地,去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