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幸村精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声道:“那个方向是肿瘤科。”
他想到某种可能,略微蹙眉,顿了顿,“你确定那个人,是你认识的人吗?”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真田羽叶说不上来,这种不安的感受究竟为何。但愿是自己看错了。
神奈川。
外祖父家。
天空暮鸟回旋,时而发出悠远的鸣叫。
真田羽叶换了一身轻便的小纹和服,坐在廊下。
和真田弦一郎、幸村精市两人吃饭时,他们默契地避开了沉重的初赛话题。而经过少年侦探团的插科打诨,真田羽叶更是淡化了比赛失利这件事。
以为自己应该没有任何感觉了。但,当见到外祖母时,所有委屈却一股脑地冲了上来。
“羽叶。”
外祖母真田美树端了一盘茶点过来,坐在她的身侧,柔和道:“今天怎么不练琴了?”
真田羽叶接过茶杯,补上一个微笑,“今天想要歇一歇。”
“这也好。”真田美树柔声说,“你总是把自己绷得太紧了,要我看,放松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爸比我这个老婆子还古板,回头我就说说他去。”
真田羽叶盯着天空中的鸟,回过神来,调动面部表情,扬起乖巧的笑。
“这次你回来,正好弦一郎和柳家那小子也在,你们从小就能玩到一处,让他们带你去周边玩一玩,笑一笑,年轻人就不该时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你还不知道吧,后山那片枫树林的叶子又红了,阳光下金灿灿的可好看了,你就跟着他们去疯一疯,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跟你祖母和柳家奶奶说,谅他们也不敢的。”
“你在东京,去看了精市那孩子没有?应该多去看看的,那孩子,我看着长大……”
……
听着外祖母絮絮地说着家常。
乱七八糟的人事似乎在这一刻都远离了她。她不必去做那劳什子任务,不必去背负沉重的使命与责任。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啊。
如果她不是真田羽叶,不是清川家的羽叶,变成了其他的什么羽叶,她还会这么痛苦吗?
如果她变成了其他人,是不是,就不必遭受世界意志的敌视了?
但,这些关心她的人又怎么办?她关心的人怎么办?
那些殷切关怀的视线,她真的能全部抛掉吗?
“好久没有和羽叶,像这样坐在一起喝茶了。”
身旁的真田美树说干了嗓子,悠悠吹开茶叶喝了一口,缓缓叹道。
庭院的流水一点一点灌入竹筒,竹筒受到重力,下砸,发出清脆的敲打声。
“咔哒——”
打击声并不重,真田羽叶的理智却在这一刻断弦。
吸气、呼气,可是没有用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压抑了许久的东西,一起宣泄出来,她双手捂脸,泪水从缝隙间流出。
“祖母,我被一个奇怪的系统……”
“我,好累啊。”
她失控地把一切全盘托出,泪流不止。
世界突然变得安静极了,缓慢地抬头,风停,鸟止。真田美树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
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没有任何人听到她的绝望。
“警告,警告,宿主行为违规,不可向外界透露系统的存在。”
“现将重启世界。”
瞬间,眼前一片血红。
“咔哒。”
真田羽叶再次睁眼,回到了之前。
树叶因风颤动起来,世界重新运转。
庭院传来清脆的敲击声,竹筒承载了过多的水流,下垂砸到石头上。
真田羽叶低头怔怔地看着茶杯,里面映照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没有一丝泪痕。
“我,好累啊。”
少女害怕未知的意志,又一次将她捕获。
真田羽叶极为小声地说,好似这里除了她和真田美树,身旁还有别人,而她却只想和真田美树说话,因此说起了悄悄话似的。
外祖母真田美树喝着茶,差点没听见这道低落缥缈的声音。捧着茶杯的手一滞,惊讶且心疼地望向身旁的少女。
下一刻,真田羽叶扑进她的怀中。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像回到了小时候。
真田美树搂着她,轻柔地安抚着。
“咔哒——”
竹筒再次敲响石头。
柳莲二心情雀跃,脚步轻快,提着手信,越过真田宅廊下的风铃,从一道廊柱后探出身形。
真田羽叶心情平复,从外祖母的怀中出来,恰好红着眼眶,看见他。
看清幼驯染的神色,柳莲二心中大乱,差点提不稳手中的手信。
“羽叶?”
看见他,真田羽叶也是一惊,脸迅速涨红,立刻别过头去。
一粒晶莹的泪珠,在柳莲二眼前一闪而过,随后,铺满视线的,是少女绸缎般的长发,暮色下,落寞而柔顺。
指尖一颤。忍了下去。柳莲二轻轻叹息。
真田羽叶似乎觉得欲盖弥彰,有些羞耻,很快又回头,长发晃动,向他露出无可奈何的笑。
“莲二来啦。”真田美树笑着,向呆愣在原地的少年招手。
来了无数次真田宅,柳莲二早已进出随意,轻车熟路。
却因无意中,撞见了红着眼眶的幼驯染,清越的少年一时竟有些慌乱无措。
听到真田宅女主人的声音,他几乎是用尽了刻在骨子里的礼节,下意识鞠躬回礼,这才没有因失礼而闹出笑话。
“你们年轻人之间应该有不少话题可聊,莲二,你和羽叶出去走走吧。”真田美树柔和道。
真田羽叶低垂着头,睫羽微动,笑着说“好”。
柳莲二恍然惊醒,沉敛着眉,温声道:“羽叶,你想和我出去散散步吗?”